他停了下来,看着茶杯里浮在水面的一层油,不知怎的,这让他想起了冰。春天里克里米亚大桥下肮脏的冰大块大块地折断,然后被河水冲走。他记得他的妻子艾琳娜动身去雅尔塔之前那个一月的下午,他们走在列宁山下冬天浑浊的河边。他记得她说她等不到冰完全融化的四月。“我实在受不了冬天。有时候我想如果以后再也不用回到这里该多好啊。”后来在车站拥抱告别的时候,艾琳娜的嘴唇触着他的耳朵,轻声低语:“和我一起走吧,帕沙。求你了。”她大衣上的兔毛领从帕维尔的脖子上拂过,就像呼吸那样轻柔。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他们两人都明白帕维尔那个时候如果没有他的上司们的批准,是无法离开莫斯科的。不管怎样,她问过他了,她用自己的方式试过了。
帕维尔感觉到巴别尔在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我的意思是,我以前结过婚,”他告诉巴别尔,“我的妻子去年一月过世了。”
巴别尔无言以对。
帕维尔深吸一口气,然后解开粉红色的缎带,打开了巴别尔的文件夹。里面放着一张未装订也未划线的纸,面朝上,满是紧凑、整洁的文字:巴别尔未完成的手稿——如果他确实是作者的话,不过帕维尔对此笃信不移。即使是未完成稿,这部作品之优美生动不比帕维尔读过的任何其他作品逊色。这可是件宝贝,或许算得上是巴别尔最出色的作品之一。帕维尔清了清嗓子。“我想我们应该开始了。”他说道。等到他抬起头的时候,发现巴别尔已经转身看着窗户那边。
“还在下雨吗?”
“对的,一点小雨。”帕维尔说。
两人都沉默了,帕维尔意外地发现自己很不情愿打破这种沉默。接着,他近乎亲切地问巴别尔:“您妻子的姓名?”
“安东尼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