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楼上自己的公寓，帕维尔站在窗前，看着在楼下小路围绕的小公园里散步的玛尔法?波利索娃和她的狗。鸫鸟在顿斯科依上空盘旋，从粉红色钟塔里飞进飞出。最后走的卖花人把一桶花装上卡车开走了，留下一堆被遗弃的花儿，给这条碎裂的人行道增色不少。以前从医院回家的路上，艾琳娜有时候会从里面拯救出一把鲜花，然后把断的花茎去掉。

他把电报扔在桌上。只是一个简单的错误——这几个月西莫诺夫都是这么告诉他的。不是关于事故本身，而是后续的事情，因为在官方的言辞里，艾琳娜被“错误分配”了。帕维尔的解读是，他的妻子和同样在事故中遇难的六名乘客火化后的骨灰记录很快被发现是不正确的——可能是每个骨灰盒的编号和登记号不符，或者是登记号码对不上骨灰盒的编号。简而言之，数月的耽搁，做了又重做的文书工作以及像桌上这封一样的正好一打的电报，所有的这一切到目前为止都指向一个无法逃避的事实：艾琳娜的骨灰和她个人的财物都还没有回到帕维尔身边。相反他得到的只是空洞的保证。在问题解决之前，他必须继续等待。

浴室里，帕维尔脱光了上身的衣服，用力把手上燃油炉的臭味擦洗掉，水热得几乎能把他烫伤。之后打量他在镜子里的映像时，他被自己的形象吓了一跳：肩膀瘦如刀削，嘴角旁刻着深深的皱纹，太阳穴位置的发际也已经开始后移。过去这一年——他才三十二岁却感觉自己老了很多——在他身上留下了印记。艾琳娜的蓝色牙刷还竖在水槽上的饮水杯里，她深金黄色的头发依然像云朵一样缠绕在她的梳子的梳齿上。帕维尔还留着卧室梳妆台上她的香水瓶，她的衣服仍旧挂在衣橱里。所有这些都残留着她的气味，只是一周淡似一周。有时闻着她的气味，帕维尔几乎都期待着能听到从门口、他身后传来清脆的脚步声，感觉到她的手摸着他的脖子。“你回来啦。”他会轻声说。我从未离开过你。他没有放弃过。如果他的妻子明天能走进他们的公寓，她就可以接着过她的生活，而他的生活也能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