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另外一个世界,他想。开始剥落的天花板上装着钩子,挂在上面的床单把透风的房子分成三个部分,每部分里都住着一户人家。到了晚上各种各样的声音——呼噜声,咳嗽声,压抑的做爱呻吟声——没完没了。帕维尔和他母亲睡的草垫子旁边就是墙壁,最冷的早晨可以看见墙上一层晶亮的白霜。要不是塞米永的话,谁知道他们母子俩会怎么样?他记得塞米永第一次来找他们的那个下午,走廊里响起拖沓的脚步声,他母亲打开门时脸上谨慎却又开心的表情:整个秋天随着战争陷入僵局,她一直在等着帕维尔的父亲从波兰回来,他无声无息就消失了,好像地球把他吞没了一样。自八月份以来他们没有收到任何信件,也没有得到他身在何方的任何消息。门口本应站着帕维尔父亲的地方现在却站着塞米永,病恹恹的,面色憔悴,身穿破烂的军服和盐染白的靴子,倚在一根拐杖上。“我和你的丈夫瓦西里是朋友。”他说道。他的一条胳膊下面夹着一个凹下去的子弹盒,他艰难地把它递给帕维尔的母亲。“我猜你想拿回他的东西。”“什么东西?”帕维尔的母亲问。数月的等待、担忧和饥饿的不断煎熬已把她变成了一个形容枯槁、眼窝深陷的稻草人。“瓦西里在哪里?”塞米永脸上的表情当然已经明白无误地给出了答案,帕维尔知道她只是在延迟这打击而已。当打击降临时,就好像她身体里的一根线断掉了,她瘫倒在塞米永的怀里,差点把他也带到地上,那般的悲痛,那样的恐惧。那个金属盒子滚落到地上,帕维尔弯腰把它捡了起来。那天塞米永带着一袋子食物返回他们住的地方——面包,罐头肉,还有一点黄油,他们三个人在沉默中把这些食物分了。几个月后塞米永找到了一份教书的活儿,就把他们接到了自己的房间住——一间更大的屋子,仍然有分割房间的床单,还有一个温暖的炉子、一张写字台和一整墙书。“你想读什么书,尽管去读,”他告诉帕维尔,“要知道,它们本来就是要让人读的。”当帕维尔问他该先读什么的时候,塞米永抽出了一本书。“喏,我觉得读果戈理是个不错的开始。”此后不久的一个晚上,帕维尔的母亲悄悄地从他们的床上下来,去了塞米永那半边屋子,几个小时后天快亮了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