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接下来好几天,母亲分手时的颤抖依然萦绕在帕维尔的心头,让他夜不能寐。他躺在床上,看着二楼窗户外面黑色的电线像钢丝绳一样伸展,起身穿过房间来到窗前。他的公寓楼前的小路与顿斯科依北面的大街之间隔着一个小公园;公园那一头,层次分明的钟塔隐约可见,就像高墙围绕的修道院本身一样,巨大而沉寂。靠近修道院的西边,高大的粉色围墙还要过去,新建公墓低矮的焚化炉像一支忽明忽暗的蜡烛一样发出幽光,吐着火星。每周一次,或许现在是两次,一辆锈迹斑斑的卡车会隆隆地驶过黑色的钢制大门。他记得不久前——去年或是前年——曾一度每晚每次有两三辆卡车开来,都是来自于布特尔卡监狱、列夫特沃和卢比扬卡的。有些早上帕维尔还发现人行道和树篱上笼盖着一层像雪一样的精细的白灰。
帕维尔还记得那些艾琳娜不能成眠的晚上,他不用睁开眼睛就能感觉得到她不在身边。偶尔她也会站在他现在站着的这扇窗前,双臂交叉着,她的睡袍在昏暗的橘黄色灯下显现出腰的轮廓。去年夏天的一个深夜她对他说:“你知道是什么让我一直很害怕吗?是习惯了那些卡车的存在,是我已经注意不到它们了。”
“可是你没有呀。”
“可是我觉得我会的。这正是人性的本质,难道不是吗?这是我们最擅长做的事情。适应。要是那些卡车永远不停止呢?要是有一天我变得漠不关心了,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