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岁时,我们住的华西日报社大院里,住进了一批当时文艺界的名人:应云卫领导的中华剧艺社。他带领着著名的导演和演员——贺孟斧、张瑞芳、舒绣文、陶金、耿震、李纬、金淑芝等,以及剧作家“神童”吴祖光,漫画家丁聪,他们都成了我艳羡的对象。
华西日报社大门内有一个舞台,很破旧,他们经常在那个舞台上排练。休息时,我就瞒着父亲溜去看他们排练的《牛郎织女》、《天国春秋》。记得很清楚,陶金演《天国春秋》里的杨秀清,舒绣文演洪宣娇,张逸生演韦昌辉;《牛郎织女》里张瑞芳演织女,耿震演牛郎。我对他们真是着迷极了:着迷于他们的生活,着迷于戏剧所营造的世界——多么有意思,那是另外一个天地!
应云卫和我父亲也经常有来往。应云卫的女儿比我大两岁,她文弱、苍白,听说有肺病。我很喜欢她,有时偷偷地溜去和她聊天。
有一次,她问我:“你想参加我们剧团吗?”
我惊奇地问:“你们要我这样的人吗?”
她说:“这有什么!我和我爸爸讲讲就行。”
这可打动了我的心。我矛盾了许久,终于壮着胆子去向父亲提出想参加剧社的要求,可是挨了父亲一顿痛骂:“居然想去当演员演戏?不可能!将来你要去延安,去参加革命!”
从此,父亲对我管得更严:不许和演员来往,电影也看不成了。有一次他的一个女学生想带我去看新上演的《翠堤春晓》,他也不答应。我十分懊丧。
这期间,我写了两个短篇小说,一篇是《禁闭室的女性》,另一篇是《他有什么罪》,都是有感而发的。父亲认为写得不错,终于让了一点步:“好吧!我看你实在不愿意当一个中国的陶格里·雅蒂(当时意大利的女革命领导人),就到延安鲁艺去学文学吧。”之后,这两个短篇被他拿去发表在《华西日报》上了。
父亲很快就把我送到延安,然后我辗转到了张家口,进了华北联大。而后又参军到了部队,组织分配我到文工队去当演员。1958年的8月,我从中央广播电台调到了电视台,分配到了文艺部。父亲不许我搞文艺的一番苦心还是白费了!
到了文艺部,我很高兴,认为电视和电影艺术也差不多,都是用镜头来表现的艺术。那时,电视台刚成立不久,文艺部人少,我可以参与各类文艺节目的播出。但是人员逐渐增加,文艺部实行基本分工:分成了“戏剧”、“戏曲”、“歌舞”三个组,戏剧组由几位广播剧团调来和电影学院毕业分配来的同志组成。我本来不懂也不喜欢戏曲,但分工却偏让我搞戏曲。虽然后来接触多了,也逐渐喜欢了,但比较起来,还是更爱好戏剧。当时舞台转播比较多,我对北京人民艺术剧院的戏剧简直如痴如醉。每当看到他们的好戏,便禁不住想要参与转播。但是,只有在话剧汇演、戏剧组的人忙不过来时,我才有希望转播一次。记得有一次,我得到一次转播北京人艺的《王昭君》的机会,高兴得直到半夜也没睡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