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三毛的话,顾福生微笑了一下。他没有接受女学生的请求,却递给了她几本文学杂志——《笔记》杂志合订本和几本《现代文学》杂志。他嘱咐三毛回家,好好地读一读。
这是她接触现代派文学的开始。
三毛把杂志拿回家,关上屋门,拧亮台灯,静静地看了起来。
她简直看痴了。
我们不得不说,顾福生不但是一个十分负责任的老师,更是一个大气的充满远见的人。当他看出三毛在绘画上面天分不强的同时,也看出了三毛的文学气质。他竟然就能断定,这个女孩子会爱上文学这种艺术形式。
三毛的人生是何其幸运,她拥有爱她的父母,同时又能遇到如顾福生老师这样好的人生导师。比起这些来,她在学校遇到的那点事情,真的是微不足道。
人在这个世上,总会遇到许多好事,和许多坏事。有的人记住了那些好事,从此心中充满爱,充满感激和关怀,在他们的眼中,世界是绚烂而多彩的,哪怕受些苦楚,也是值得的。而有的人只记住了那些坏事,于是对他们而言,太阳的光芒不论多温暖,也是刺眼的,夕阳多么美丽,也是即将消逝的。所有的爱与关怀都成了虚伪,只有死亡才是一切的解脱。
我们不知道三毛算是哪一种人。事实上,从她的许多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到,她的心中也是有着温暖的,也是有着对人世的怜悯和关怀的,但对于她自己,却总是如此苛刻。她总是不能以一颗宽容的心去原谅自己,原谅那些曾经伤害过她的人。最终,她仍是选择背离了这个人世。这实在是叫人沮丧。
顾福生送给三毛的那些杂志中的现代派文学作品,吸引住了三毛。存在主义、自然主义文学,黑色幽默,意识流等等,强烈撞击着三毛苦闷的精神世界。
这位文学天分颇高,本应走在文学道路上的少女,从此进入了一个崭新的世界——一个与《红楼梦》《水浒传》和《古文观止》大不相同的文学世界。这扇大门一旦为她打开,思想就仿佛如决堤的潮水一般,在她的世界里蔓延。除了顾福生给她的杂志,三毛自己还主动搜寻到一些这方面的书。于是,她看到了萨特的《厌恶》、卡夫卡的《城堡》、加缪的《异乡人》,以及爱伦·坡、马尔克斯、福克纳等人的作品。台湾的现代派小说也读了一些,第一篇就是陈映真的《我的弟弟康雄》。当然,更多的是白先勇的作品。
三毛接触《笔记》《现代文学》杂志的时候,正是台湾现代派文学方兴未艾的时期。那两本杂志,是台湾现代派文学的重要阵地。《现代文学》月刊主编白先勇,是顾福生的朋友。
也许顾福生送给三毛杂志只是想让这个内向的女孩子的思想世界多一些依靠,只是想让她不要沉浸在绘画失败的沮丧之中,也许他并未想过太多,并未想过这个女孩子从此会在文学的路上越走越顺。但他的这有心或无意的举动的确改变了三毛,改变了她的整个人生。
读了顾福生给她看的杂志,三毛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第二周,她没有去上课,因为她已经沉浸在那些文学作品中不能自拔。第三周见老师的时候,三毛的话变得多了起来,像一个小妇人。她滔滔不绝地讲她的感动,她的震惊,她的爱。
顾福生十分欣喜,他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很正确的事情。眼前的这个女孩子的确是不适合绘画的,但是这并不代表她有多么笨,这只能说明她在绘画上毫无天分。而她在另一方面却有着超强的领悟力,比如文学。他开始鼓励三毛自己进行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