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大放小,有进有退,就是典型的政策偏袒。“放小”成了放弃竞争,“抓大”成了扩大垄断。“有进”成了进入垄断,“有退”成了退出竞争。你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个差别化、特殊化对待的政策。什么才是一视同仁的国民待遇政策?那就是全放、全退:只要是企业,全部撒手放生,全部靠竞争谋生;而政府要公正廉明,必须全部退出企业经营,放弃特权袒护。然而抓大放小,有进有退则背离了这个非歧视性国民待遇原则与公平竞争规则,所造成有主有次、有强有弱、有亲有疏、有肥有瘦、有厚有薄的权利不公与特权偏袒,不亚于城乡有别、官民有别的权利不公与特权偏袒。国内如今的半吊子市场上,通行着垄断与非垄断两种资源配置,市场与超市场两套规则,自由交易与强迫交易两类价格,供养财政与财政供养两种生存方式,根源在哪儿?根源就在于这个差别化的二元政策所维护的二元制度上,根源就在于特权剥夺了平权,强权制造了弱权。
不知你有过“孩子闯祸,父母赔钱”的经历没有?譬如2008年8月2日,贵州5个山村顽童扔石头玩,砸坏了路过拖车上的4台新宝马。司机坐在地上大哭:“这叫我怎么赔得起吆?”修复费用需要30余万,经过一番交涉,村里只赔了5千:闯祸闯成了谁受损,谁自担。为什么受损者得自担损失?因为山寨没有赔偿能力,负盈不负亏。这个“顽童闯祸,受害人赔钱”的例子,在交通肇事上叫做“肇事人免责,受害人自担损失。”想必开过车的人都见过这种“事故怪圈”——引发事故的司机,连身后出事都不知道就扬长而去了,其实,正是刚才他的急变道、急穿插或急刹车,才导致别人紧急避让撞成一团,撞出大祸。犯错的司机扬长而去,完全免责,这阵子可能还胳膊搭在车窗外吹着口哨呢,哪晓得身后人仰车翻,自己害得别人家破人亡!
这个事故怪圈,就叫做“肇事者不追责,受害者认倒霉”。我敢打赌,当年各家国有银行那2.3万亿呆坏账,主要都是国企的亏欠。上世纪末的那次补窟窿买单,就是一起“肇事者无损,无辜者受害”的灾难赔偿案。当年全国人民为国企偿还欠债时,买的是全单,连个折扣都没给打——1998~1999年政府给银行注资1.71万亿,剥离出1.4万亿不良资产,用的全是纳税人的钱。用纳税人的钱修补了资产负债表,各家银行才够格戴上商业银行的帽子,上市直接圈钱。
你知道国有银行原本不是商业银行,而是政策银行。你也知道,上海磁浮列车原本不是商业投资,而是政策投资。然而,上海磁浮列车招徕游客时,一直称自己是“世界上第一条投入商业运营的磁浮列车”。商业运营的本质是竞争,只此一家,别无分店,叫什么商业运营?假如上海磁浮列车真的属于商业运营,那么它的赔钱生意,只能叫做商业运营的失败,而不能说是商业运营的成功。有人算过,即便按照旅客仍嫌过高的40元折扣票价计,上海磁浮收回投资也得上百年。赔来赔去,总有赔不起钱的时候。届时,这条所谓的商业运营线,还得被打回到技术实验的政策投资原形吧?与此相似的,就是商业银行。靠政府用纳税人的钱修补了资产负债表,才戴上“商业银行”帽子的4大国有银行,所作所为仍是政策银行,一定要戴上一顶商业银行的帽子干嘛?
同样的道理,没有自由竞争,哪儿来的商业银行?我原本指望国内银行入了世,与跨国银行竞争起来,会大有改进。但跨国银行被落地玻璃隔在门外,国内仍旧是国有银行的一统天下。常登门办事的储户,期望过高的失望也多,想必你我都有同感吧?如今,作为储户你一跨进门,先就碰上推销理财的。银行总想把你没风险的存款,忽悠成有风险的理财品种。你到银行汇款,排队半天却白排了,要么是没带身份证不给你办,要么是没有本行账户不给你办。异地取款收费,跨行查询收费,这管理费那管理费的,你卡上不明不白地常被扣钱。总之,国内银行效率低、服务不佳却收费高、获利丰厚,令任何商业银行都望尘莫及。明明是世界上最具特权与暴利的垄断银行,却化妆成了商业银行。有名无实的商业银行,不是个仿真体、近似值吗?
铁路也是国企病的一株标本。铁路“跨越式发展”留下的后遗症,是故障、腐败、债务与烂尾工程。凡烂尾工程,都是亏损窟窿。谁来补?没有伏笔与悬念,舍我们其谁?最终还得纳税人买单。国企病的病理,在于企业是不完全企业,不是独立的公司实体;市场是不完全市场、不具备真正的营商环境。也因此,索罗斯认为,缺乏公司制度与商业运营的中国市场,不如印度市场让他放心。
索罗斯说:“我什么都不害怕,不害怕赔钱,但我害怕不确定性。”在他眼里,中国市场的不确定性是什么呢?是“比美国更为热闹的‘寡头独占化’的并购狂潮,是超级国有企业成为市场主导力量。”索罗斯害怕的我国市场的不确定性,是“‘寡头独占化’可能导致坏局”。的确,遗传了历史上全盘公有、全盘掌控资源的先天优势,依仗无人能比的政策偏袒,兼有自然垄断、行业垄断和行政垄断的三重叠加垄断,又超常享用着金融信贷资源,一个尾大不掉的超级垄断寡头统治国内市场的格局已经形成了,形成为市场上谁都难以撼动的利益托拉斯,形成为“国中之国”。为什么撼山易,撼垄断寡头难?因为国企傍官、傍权,是最大最强的红顶商人!
斯密界定市场经济有两个基本要件:自由竞争与私有产权。缺了这两个基本要件的企业,不是真正的企业,缺了这两个基本要件的市场,也不是真正的市场。老实说,国企主导的国内市场,顶多算个近似值或仿真体。出于贸易利益,外交上我国总在争取欧美承认我国的市场经济国家地位。但反观内政,不得不承认“我们离真正的市场经济还差200年”(张维迎语)。怎么办?争取成为市场经济国家的努力,是主攻外交,还是主改内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