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良知与理性激辩
接下来的情形诸位大概都知道,由于表达了这些不合时宜的观点,该轮到我“民愤极大”了,许多网民留言对我喊打喊杀——“先扎你八刀”。正如马丁·路德·金说的:“在纽约有人朝我扔鸡蛋,我想那是黑人民族主义组织鼓动的结果。他们早就听说我主张以温和的爱的方式解决问题,于是就把对白人的愤恨和不满转移到我身上。他们觉得我居然说要他们去爱他们痛恨的人。”不过谢天谢地,好在这一切只是在网络上。如果是在一个广场上,面对这样一群人,我会不会成为“人民公敌”被碎尸万段呢?
这次参与让我进退两难,进退失据。几天后,凤凰卫视的“一虎一席谈”请我去做节目。当时我并不想去,联系我的人和我解释,只需要我谈自己的观点,节目不讨论药家鑫是不是该死,我才勉强答应了。不过到了现场我立刻傻了,演播室电视屏上面的主题就是“药家鑫该不该死?”,而且节目按意见分成了两桌,大家都站着,像是对垒。接下来的场面对我来说很尴尬。我不想参与辩论却又不便退出,而赞同和反对判处药家鑫死刑的人吵得面红耳赤。这是一次很难熬的经历,我看见大家像讨论房价该不该涨一样讨论药家鑫该不该死——更准确地说,是在争吵。尽管如此,从后来连线梁建红这个细节可以看出凤凰卫视还是在想尽可能地弥合社会伤口。然而,这种和解的姿态很快被有的嘉宾认定是一场阴谋。
经历了这些争论,我整体印象是,当良知(道德激情)与理性争辩时,良知(道德激情)往往会占上风。这不只是因为坚持理性的人难以咄咄逼人,还因为他们无时不受来自自身的感性的折磨。至少我是这样。我是个感性充沛的人。从感性的角度来说,我在愤怒的人们身上看到希望。一个农妇,两岁孩子的母亲,被一个公子哥开车撞了,紧接着又被连捅了八刀,如果大家不愤怒与声讨,这社会还有什么希望?在此意义上,我说那些愤怒的人是这个社会的良心。他们没有麻木,还有正义感。这种态度决定了他们可能会痛责我,而我却不会痛责他们。
有朋友批评我很不明智地介入了这场讨论,然而,既然独立思考与表达是我生命所托,我为什么要趋炎附势?那些要我看看张妙家痛苦心声的人,不要以为我铁石心肠,我也是农民之子,我了解底层的所有艰辛,但我的理性无法要求我只与死者家人痛哭一场。生活的磨砺、理性的成长让我节制自己的眼泪。这个国家多大的苦难,最后都是哭一场了事,然后不长记性,只等着下一场眼泪的盛宴。汶川大地震,全国抱头痛哭一场,到头来还不是作鸟兽散,有必要的反思吗?有确保中小学校舍安全的法律出台吗?哭完了,这个公共事件也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