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天命被吹嘘得最玄乎的，便是天命可卜而知。

传说在周成王时，曾就国运问题问卜于天，结论是：“卜世三十，卜年七百。”即大周朝会传位三十世，延续七百年。这是老天爷的意思，所以不会受到质疑。据《左传·宣公三年》介绍，这个传说居然让日渐式微的周王室化解了一场空前的政治危机。

这事发生在周定王时。南方的楚国国力日盛，楚庄王就派人去问周天子的鼎的轻重。鼎是皇权的象征，相传为夏禹所铸，共有九个，象征天下的九个州，鼎移则国灭，所以王朝易代也称鼎革。

问鼎犹如逼宫。在周王室生死存亡之际，大臣王子满便以老祖宗开国时占卜国运的结果来据理力争。他说：“成王定鼎于郏鄏，卜世三十，卜年七百，天所命也。周德虽衰，天命未改。鼎之轻重，未可问也。”结果楚庄王从此打消了不臣之心。

《左传》里还有一则占卜国运的故事：僖公三十一年冬季，卫国为狄国所灭，后来在众诸侯的帮助下在帝丘重新立国，当时也作了一番关于国运的占卜，结果是可以再传国“三百年”。这样的占卜结果对于一个处于风雨飘摇中的流亡政府来说无疑是个意外的收获，也似乎是个可望而不可即的奢望。

然而谁能想到，就是这个不起眼的小国，不但躲过杀君三十六、灭国五十一的春秋乱世，又躲过七雄并立、兼并无已的战国危局。直到秦灭六国，卫国依旧成了漏网之鱼，又苟延残喘了十二年。也就是说，终始皇帝一生，卫国一直作为强秦的附庸过得好好的。卫国自占卜时的鲁僖公三十一年至被灭国时的秦二世元年，历时四百二十年。这应是当年占卜者所始料未及的。

卫国超常长寿的结果，为我们戳穿了卜年的不可信。所谓天命，不过是个天大的谎言罢了。

后来有个傻帽儿皇帝晋武帝，居然对周文王的卜年信以为真，以为天命可卜。于是在篡权成功、黄袍加身那会儿，也要来占卜一下。结果却卜得了个“一”字，弄得差点下不了台。幸亏有个急智的马屁精裴楷出来圆场，“臣闻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王侯得一以为天下贞”，（裴楷语典出《老子》。）这才解了围。否则，这开国大典可就触了大霉头了。（事见《晋书》卷三十五《裴楷列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