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小平发言两三天以后,在纽约和基辛格第一次会晤。他们初次见面时,基辛格对邓小平直来直去的风格有点儿摸不着头脑。邓小平虽然很客气,却带着毛泽东的强硬指示。他知道周恩来因为向美国示弱而挨了批,他要确保自己不会受到同样的指责。邓小平转达了毛泽东对美国的不快,毛认为美国想踩在中国的肩膀上与苏联达成导弹控制协定,以缓和美苏关系。他还重复了毛的观点,说苏联的战略是“声东击西”,意思是美国应当重点防范苏联。邓小平对基辛格说,苏联现在虽然反华,但它的真正目标是西方。邓小平表示,他担心美国不再把苏俄视为主要对手,并可能鼓励中国与苏联开战以起到削弱两个社会主义对手之效。基辛格后来比较过邓小平的直率作风和周恩来巧妙优雅的风度。他说,邓小平不太熟悉会谈中提出的一些全球问题,他不时引用毛泽东的话,把一些问题交给乔冠华去回答,但是基辛格说,邓小平似乎是处在“训练期”。他在1974年谨小慎微的风格与1978年夏天之后会见外宾时所表现出的自信形成了鲜明对比,那时他在会见外国领导人时已很有经验,而且毛泽东已不在人世,无法再听人向他汇报邓小平的言论。
基辛格还说,毛泽东和周恩来希望改善中美关系主要是基于安全考虑,邓小平与他们不同,他更重视国内的发展,并且已经在考虑改善中美关系能给中国的现代化带来哪些好处。基辛格后来对邓小平代表中国的能力给予了很高评价。
中国联大代表团的任何成员都只字不提周恩来。基辛格几次善意地向邓小平提到周,都没有得到回答。邓小平说,孔子是个保守派,为了使人们解放思想,必须消除孔子的影响。基辛格问,这是否实际上在暗指今天的某个人。邓小平回答说,批判保守思想,当然要涉及代表这种思想的某些个人。话虽然说得隐晦,意思却很清楚。
星期天,邓小平在纽约的行程有一些空闲时间,手下人问他想做点儿什么,邓小平干脆地说:“去华尔街看看。”在邓小平看来,华尔街不但是美国资本主义的象征,而且是美国经济实力的象征。他具有一种寻找实力的真正来源并理解这种来源的本能。华尔街在星期天都关门歇业,邓小平还是让下属把他带到了那里,这样他至少可以对此地有一个印象。邓小平只领到了十来块美元供旅途之用,他的秘书王瑞林在沃尔沃思连锁店替他为孙子买了几个39美分的玩具。唐明照(唐闻生的父亲,曾是纽约一家左派中文报纸的主编)用自己的钱为邓小平买了一个既会哭又会吃奶撒尿的玩具娃娃。他把这个玩具带回家后,它一时成了家人的最爱。
邓小平取道巴黎回国时,在那里的中国大使馆住了几天。这是他从1926年离开后第一次访问法国。他在那里喝咖啡,吃牛角面包,就像半个世纪前一样。出于安全的原因,没有让他到市区转一转。他的随行人员想找到他以前住过的地方,但一无所获。回国之前,邓小平买了200个牛角面包和一些奶酪,回国后分送给周恩来、邓颖超、李富春和聂荣臻等人,他们都是20年代他在法国时的革命战友。
毛泽东认为邓小平的联大之行非常成功,便继续让他在接待外宾上唱主角。毛在会见外宾时也让王洪文陪同,但他并没有积极参与会谈。事实上,王洪文在1973年以前从来没有会见过外国人。
6月1日,即邓小平在纽约联合国大会发言几周后,周恩来再次住院动手术,此后他便不再会见外宾。这段时间邓小平在人民大会堂某个省的大厅里会见大多数外宾,并安排他们在漂亮的钓鱼台国宾馆下榻。像周恩来一样,他招待外宾的方式让基辛格半开玩笑地说:“我来自一个在待客方面欠发达的国家。”
邓小平在1974年秋天会见了各大洲很多不同国家的官员,包括日本、巴基斯坦、伊朗、也门、刚果、罗马尼亚、南斯拉夫、越南、朝鲜、土耳其、德国、法国、加拿大和美国。他会见了政治领导人、工商界领袖、记者、科学家和运动员。他的谈话中不断重复某些主题。他尤其关心日本领导人如何领导经济发展,日本如何使它的科学技术实现现代化。
他同一些外国领导人就国际事务——特别是在苏美争霸的背景下——进行广泛的讨论。他强烈赞成欧洲各国之间以及欧洲同美国加强合作的努力,视之为一股抗衡苏联的力量。他对军备控制协定对苏联军力增长的控制能力表示怀疑。他支持土耳其解决跟希腊的争端,以免苏美两个大国从中取渔翁之利。他解释说,中国当年跟苏联的关系出现了问题,是因为赫鲁晓夫要加强对中国的控制。他还向美国的工商界明确表示,两国外交关系正常化能够使经济交往迅速发展,而这又将取决于美国是否终止与台湾的邦交。他会见的美国人中包括时任美国驻华联络处主任乔治·布什(George )、参议员曼斯菲尔德(Mike Mansfield)和杰克逊(Henry Jackson)以及一个美国的大学校长代表团。他与志趣相投的曼斯菲尔德和杰克逊交换意见,讨论如何对抗苏联的扩张。他在接见大学校长时对他们说,还要继续促进和扩大学术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