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弗雷瑞克是电影中的一个角色的话,他肯定会需要一个搭档,就像劳拉之于哈迪,或是菲利克斯之于奥斯卡一样。那天下午,在国家癌症研究所的门前和他邂逅的那位瘦高男人就是他的搭档。弗雷瑞克直率莽撞,敏感冲动;而弗雷则冷静沉着,慎重自持,是一位泰然自若的谈判家,但更喜爱幕后工作。同事大多用“汤姆”这个小名来称呼他。弗雷在20世纪30年代是圣路易斯大学的一名艺术生。直到40年代末,他才如梦初醒地进了医学院。朝鲜战争期间,他在海军服役,然后返回圣路易斯大学做内科住院医生。他魅力十足、言语温和、谨言慎行。观察他管理重病儿童和他们性急的神经质父母,就好像看游泳冠军掠过水面一样轻松自如,游刃有余。负责把两位埃米尔带到贝塞斯达的人,是国家癌症研究所临床中心的新所长戈登·朱布罗德(Gordon Zubrod)。朱布罗德头脑聪明、仪表堂堂,行事深思熟虑。他是一位临床医生,同时还是一位科学家,一向以从容不迫闻名。朱布罗德之前在国家卫生研究院时,在“二战”前后花了近十年时间开发了抗疟药物(antimalaria drugs),这一经历深深影响了他早期对癌症临床试验的兴趣。
朱布罗德对儿童白血病特别感兴趣,也就是让法伯致力于临床研究最前线的那种癌症。但是朱布罗德知道,对抗白血病,就是对抗它的猛烈和脆弱,对抗它的喜怒无常和不可预测的突然发作。药物测试可以进行,但是首先,要让孩子们活着。朱布罗德是这个领域的精英代表,被弗雷瑞克称为癌症研究的“艾森豪威尔”,他很快召集两位年轻医生镇守在病房前线:就是弗雷瑞克和弗雷,他们刚刚各自从波士顿和圣路易斯的研习员岗位结业。弗雷开着破旧的老式斯图贝克汽车,横跨整个美国,来投奔朱布罗德。弗雷瑞克则在几周后加入,他开着自己摇摇晃晃的奥尔兹莫比尔牌汽车而来,里面有他的全部家当、怀孕的妻子和九个月大的女儿。
这种组合很容易变成一场灾难,但是它很奏效。就在刚开始的时候,两位埃米尔发现他们两人之间可以相辅相成。他们的合作代表了贯穿肿瘤学基础研究工作中深深的知性分歧,即谨小慎微与大胆实验二者之间的分歧。弗雷瑞克一次又一次地奋力撬动杠杆的一端,往往让病人如临深渊,而这时候,弗雷会把杠杆压回来,保证这些新奇、狂想,但往往有很深毒性的新疗法,可以被小心谨慎地推进。弗雷和弗雷瑞克之间的拉锯战很快变成国家癌症研究所中的标志性争斗。一位研究员回忆:“那段时间,弗雷的工作就是防止弗雷瑞克惹上麻烦。” 朱布罗德有他自己的计划,不让白血病研究惹出麻烦。因为新药、组合试剂和试验的激增,朱布罗德担心各机构会自相残杀,陷入一味争夺病人和实验方案的境地,忘记真正的目标是与癌症作战。纽约的伯奇纳尔、波士顿的法伯、罗斯维尔癌症中心的詹姆斯·霍兰德(James Holland)以及国家癌症研究所的两位埃米尔,都急切地想要开始临床试验。因为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是一种罕见的疾病,每一位病人都是白血病实验的珍贵资源。为了避免冲突,朱布罗德提议建立一个研究者的“联合会”,以此来共享病人、实验、数据和知识。
这项提议改变了整个领域。罗伯特·梅尔(Robert Mayer,他之后成为其中一个小组的负责人)回忆说:“朱布罗德的合作小组模式激励了癌症医学。学术界的肿瘤学家第一次拥有了归属感,癌症医生再也不是流浪汉了,再也不是‘在医院地下室里开毒药处方’的人了。”第一次小组会议由法伯主持,会议获得了巨大成功。学者们同意尽快进行一系列共同试验,命名为方案性实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