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放学回来,看大娘和妈妈坐在小屋里聊天,大娘穿了一身乳白偏灰色的简单制服,头发烫了卷,脚上踩着高跟鞋,我问个好就去客厅了。不久起身送她离开,妈妈手里多了两瓶安利的洗衣液,还有她常买的蜂蜜皂。
“这是?”
“阿姨不容易,养儿养女。有一次骑车送职承学琴,把腿摔折了。俩孩子还都想搞音乐,需要不少钱啊。她代卖东西,能帮,咱们就帮。”
“两个音乐家啊?我要去听音乐会咯!”
我小跑到14 层找那姐姐,也想看职承弹琴,不过他没在。小姐姐可热情了,拉着我在狭小的房间里转,为我弹她喜欢的曲子。我不懂那首曲子,但觉得小姐姐弹得有些急有些飘,没有职承哥哥的厚实。
她后来去外地读书了,这“退让”似乎是承认天赋比哥哥逊一筹,也是给家里留一步。职承则一心想去一所国外的音乐学校。
不知是不是他常在外学习不总回家,我听不到那琴声了,我的音乐供给算是断了。我的琴也被搁置一边,妈妈好一通难过:“郝雪莲老师夸你天分高。可是你看你……你看人家职承哥哥,练钢琴把屁股都坐烂了!”
“烂呗!他可是要搞音乐的。”我嘟囔着。
“咚咚咚。”敲门声。
“来啦!哪位?”
“我是职承爸爸。” “您来啦?请进。”我赶忙开门,笑着说。平日在电梯里见他,瘦高地“戳”在一点,“自然板”的面孔努力笑着,亲切地问我:“格格这是放学啦?”或在楼下的花园见着他,挺个腰板闲闲地散步。若是背面,我能认出“出没”的扇子,若是正面,我先认出那黑框眼镜。
“这是海报。职承,北京音乐学院附中钢琴独奏毕业音乐会。”他一字字地念,脸上舒展开笑容。“特别邀请你们一家子来!谢谢你们啊!”
礼服,舞台,灯光,鲜花,掌声,更震撼的旋律,更激昂的演奏,更动情的演绎……我闭上眼睛,心里淌进一股从14 层传到耳朵里来的强弱交织的钢琴曲。我能想象那个穿礼服之前,大汗淋漓,一坐下就十几个小时的男孩子,要为这一刻和日后无数可能的时刻赴汤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