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下车时,布洛赫发现,他们已经到了很远的郊区,到了机场附近。这会儿是晚上,那里非常安静。布洛赫在那个姑娘身边走着,但不像是想要陪伴她,更没有真的陪着她走。过了一会儿,他碰了碰她。姑娘停了下来,也碰了碰他,非常有力,让他吃了一惊。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她的手袋比她本人更让他觉得熟悉。
他们并排走了一会儿,中间有点距离,没有互相碰着。在楼梯间里他才又碰了她一下。她开始跑了;他走得慢了点。等他到了上面时,他认出了她的房子,房门大开着。她在黑暗中弄出了点动静,让他知道她在哪里。他朝她走了过去,他们立刻就开始了。
第二天早上他被一阵噪音弄醒了,从房子的窗户向外看去,他看到正好有一架飞机在着陆。飞机上的定位灯不停地闪着,这才让他想起来把窗帘拉上。因为他们到现在还没有开灯,窗帘就一直开着。布洛赫躺了下去,闭上眼睛。
闭起眼睛后,他突然觉得没有想像的能力了,这很少见的。尽管他试着用各种各样的图片来想像房间中的东西,但他什么也想像不出来,连他刚刚看见那架着陆的飞机也想像不出来,飞机在跑道上发出的轰鸣声,他现在还能从以前的经历中辨认出,那种声音他几乎可以在想像中再现出来。他睁开眼睛,朝放着小灶台的那个墙角看了一会儿:他记住了茶炉和挂在洗碗池边的干花。他几乎还没有闭上眼睛,那些花和那个茶炉就已经想像不出来了。他想出个救急的法子,他为这些东西造句,不再用单个的字眼,他以为用这些句子组成的故事可以帮助他想像出那些东西。茶炉叫了起来。花是一个朋友送给姑娘的。没人将茶炉从电炉子上取下来。“要我泡茶吗?”姑娘问道。这一点帮助也没有:等到没法忍受时,布洛赫睁开眼睛。他身边的姑娘还睡着。
布洛赫变得神经质起来。一方面,当他睁开眼睛时,这个环境里的情形让他觉得很是咄咄逼人;另外一方面,当他闭上眼睛时,这个环境里的物件所对应的那些单词给他带来的影响更加严重地咄咄逼人。“这是不是因为我刚刚跟她睡过的缘故呢?”他在想。他走进卫生间,冲了很长时间的淋浴。
当他再出来时,茶炉真的叫起来。“你冲澡把我吵醒了!”姑娘说。布洛赫觉得,好像她是第一次直接对他说话。他还没有完全醒来,他回答说。茶壶里是不是有蚂蚁?“蚂蚁?”当滚烫的开水从茶炉里冲到壶底的茶叶上时,布洛赫看到的不是茶叶,而是蚂蚁。他以前曾经将沸腾的水倒在蚂蚁身上。他又把窗帘拉开了。
由于光线只是透过茶罐的小圆洞照射进去,里面的茶叶在茶罐内壁的反光中显得非常特别。布洛赫坐在放茶罐的桌子旁,直盯盯地往茶罐的开口里面看着。他居然对茶叶那独有的亮光这么感兴趣,这让他饶有兴致,同时他还跟姑娘说着话。最后他将盖子按在开口上,但同时也停住不再说话了。姑娘什么也没注意到。“我叫格达!”她说。布洛赫根本就不想知道这个。她是不是什么也没注意到?他想。但是她已经放了一张唱片,那是首意大利语歌曲,伴奏用的是电吉他。“我喜欢他的嗓子!”她说。布洛赫对意大利流行歌曲一窍不通,他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