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残余的生命能量从大脑里消退,那些无用杂乱的东西首先消失了。电影对白、电台短歌、名人绯闻、政治标语——这些都慢慢消散,只留下最深刻和最痛苦的记忆。随着大脑死去,里面的生命也变得澄澈。它凝练成精华,像美酒一样愈久弥香。
我手中的这块大脑已经有点儿萎缩,呈现出灰褐色。它几乎都要失效了。我很幸运,还能最后体验几分钟佩里的生活,这将是多么热烈、紧迫的几分钟啊!我闭上眼,把它塞到嘴里嚼了嚼,开始想了。佩里,不要离开我,再多停留一会儿,就一小会儿,求你了。
我突然从黑暗、沉闷的隧道里闪入一片光亮和声响中。一种全新的氛围围绕着我,干燥而冰冷。有人正从我的皮肤上擦去最后一丝家的污迹。当他们剪断了我身上某个东西时,我感到一阵剧痛,我感觉我缩小了。我谁也不是,只是我自己,渺小、虚弱,极其孤独。我被举起,被摇过高处,穿过遥远的距离,被带到她面前。她抱着我,比我想象的更加高大,更加温柔。我努力睁开眼,我看到了她。她是那么庞大,就像是整个宇宙。她就是整个世界,世界低头冲我微笑;她说话了,那是上帝的声音,巨大而洪亮的声音传递着意义。但是她的话不可辨知,凌乱的言语在我白茫茫的脑海里回荡。
她说——我在一间黑暗变形的屋子里整理医疗用品,并把它们放到盒子里。一小队新招募的成员在和我一起进行拯救工作,他们都是由罗素上校精挑细选的,只有一个是例外,她是自告奋勇的。其中一个人看到我的眼神,流露出担心的神情。其中一个要拯救我。
“你听到了吗?”茱莉说着环顾了一下四周。
“没有。”我立即回答她,继续装箱。
“我听到了,”诺拉说,她撩了撩眼前的短发,“佩里,或许我们应该——”
“我们很好。我们已经查看过了,我们很安全。专心工作。”
她们不断地看我,紧张得就像医务兵,时刻准备干预。但这也改变不了什么,我不会危害到她们,但是我会找到方法。当我一个人时,当没人监视我时,我就会做,就会让事情发生。她们不断地尝试,但是她们的爱只是让我越陷越深。她们怎么就不理解,现在一切都太晚了。
有声音,我听到了。楼梯上传来隆隆的脚步声和嘈杂的呻吟声。是茱莉的耳朵太敏感还是我的听觉已经终止?我拿起猎枪,转身——不,在这一片图景当中,我脱口说了出来。不是这个,这不是我想看的。
令我吃惊的是,一切都停止了。佩里抬起头看着我,空中传来他的声音:“这是我的记忆,还记得吗?你是这里的客人,你如果不想看这些,可以把它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