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的女作家,阿加莎·克里斯蒂大概算一个。我并不觉得她是一流作家,也不沉迷于她的侦探小说,倒是很爱看她的两本自传,特别是去年看的叙利亚随记《告诉我,你怎样去生活》。三十年代,克里斯蒂伴随丈夫马洛文奔赴中东考古,叙利亚一带,对彼时的英国人来说,尚算陌生领域,更多的是宗教和文学层面上的联想。克里斯蒂说是为了回答好奇者的询问,所以写了这本浅显易懂的书,里面有中东见闻云云。而实情是,因为执笔时正逢二战,写这本回忆录,是为了向远方的丈夫表达思念之情。
要说考古札记,很多人也比她写的文字考究,更有学术价值。如果真要追究其意义,大概是这些异域旅游开拓了视野,成为她的小说,比如《东方快车谋杀案》或是《尼罗河惨案》的背景吧。她积累的原始素材都用在情节里了。这本书里,我倒是感慨于她坚持要逗笑自己及别人,力图让一切变得喜感十足的努力。
考古听起来浪漫,其实枯燥且艰辛。徒步或行车至废墟,寻找有价值的碎片,确认发掘地点。交通工具随时会瘫痪,仆人们都是不识字的异族,对阿拉伯人来说,每天在太阳下睡懒觉,无所事事才是对真主的歌颂,生命的享乐。这样懒散的工人,效率可想而知。细节工作都是机械反复的,比如勘探,就是拿个破布袋子,在四五十度的赤日烤炙下,捡拾破烂——如果没有在心底贴上标签,我肯定会把考古的场面想象成捡垃圾的豪华版。苍蝇成阵,语言不通,连干净的食用水都没有。
但是!克里斯蒂战胜这些简直是小菜一碟。而每一点趣事,都给她用漫画笔法夸大了,成了记忆的发光点。比如一只捉老鼠的猫。她们下榻的旅馆老鼠成阵,而且嚣张至极。半夜竟有只老鼠坐在克里斯蒂的床头捋胡子,终于来了一只专业的猫,整个工作过程中,目不斜视,对食物毫不乞怜,以极敬业的态度,咬死了那些“开运动会的跋扈老鼠”。
我每次想到这些猫和老鼠,都在心里狂笑。这不仅是冷幽默,而且是制造和执着于快乐的能力。又比如拉链。她是个和肥胖恶斗了一辈子的肥婆,但她并不回避这些,而是和别人一起拿它开玩笑。老公收拾完行李,怎么也压不上盖子,就对阿婆冷冷地说,“要是你也没办法,那就真没辙了”。阿婆抬起大屁股,轰然一坐,以泰山压顶之势,终于制服了超载的箱子。这个冷笑话里,有着丰沛的勇气,长于自嘲的幽默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