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杉原的观点，一个复杂系统在遇到关键的转折时期时，会出现一系列预示着危险的信号。事实上在金融危机到来之前我们也确实看到了这些警示信号。其中一个现象就是系统节奏减慢——也就是说，系统在接近临界点时，就会变得非常不稳定。“一旦系统受到外界压力，整个系统很容易就会失去内在平衡，而且很不容易恢复。如果没有足够的恢复时间，一些小问题会不断放大，直到整个系统失去控制，疯狂地动荡起来，甚至有可能把整个系统弄个底朝天，就像是一辆小汽车在冰面上打滑一样。”

在这种天翻地覆的不稳定状况发生之前，系统内部会发生各种微妙的变化，各个组成部分会发生共振，而混乱则马上就要发生。癫痫患者在发病前几分钟就会出现脑细胞的共振，而在金融危机爆发之前的金融市场，人们也会看到类似的情况。2004~2007年，在信贷泡沫最鼎盛的时候，金融市场中各个领域的投资回报率相关度超过了90%，这反映了市场上各个不同的主体之间已经高度同质化。杉原说：“这是金融危机即将到来的清晰的预警信号。”

莱文补充说道：“当市场主体出于某种动机或者面对某种压力，步伐混乱，陷入危机，彼此之间做出类似的市场行为的时候，共振现象最为明显。如果一群人没有出现共振现象，那么可能有人成功，有人失败；一旦共振现象出现，一个地方的崩溃很快会导致全盘崩溃。”

如果金融系统发展十分健康的话，金融机构之间的密切联系、风险控制、分散投资、金融创新等都会成为金融风险的减震器，控制金融风险的扩大，就算出现系统失败的征兆也能够降低对于整个系统的影响。但是随着危机的来临，市场的多样性逐渐被削弱了，市场主体的同质化越来越严重，而它们之间的相互依存关系严重到了已经无法预知的地步。这个时候，正如牙买加的海胆一样，雷曼兄弟公司的倒闭就像病毒一样传播开来，传播速度快，而且异常致命，完全破坏了金融市场最宝贵的资源：互信。一旦这样的灾难发生，金融系统的减震器就被劫持了，反过来成为了风险放大器——不确定性像病毒一样传播开来，摧毁了人们自以为的安全。

面对危机，面对不确定的局面，其实银行家的行为也可以说得上是理性的：他们囤积现金，疯狂地卖出资产负债表上风险高、流动性低的资产。金融危机之前，多数银行采用的商业策略大致类似，所以金融危机之后，它们的应对措施——这些看似理性的应对措施也完全一样。现代的金融市场紧密联系，而各个市场主体之间的同质化程度又很高，在金融危机前后的应对策略完全相同，如果大家都是这样，最后每个人的结果都会更加糟糕。囤积现金直接导致了市场上流动性枯竭，所以所有的市场主体，包括那些囤积现金的银行，都没有办法应付日常的正常运营。而大家此时又扎堆似的贱卖不良资产，这更导致了还没有卖出的不良资产跳水式贬值，每家机构的资产负债表都因此更加难看，一些原来问题不大的银行也出现了问题，越来越多的银行因此被拉下水。从这个角度看，人们就不难理解为什么金融危机之后美国财政部向市场注入了数千亿美元的救助金，而银行还是不愿意重新发放贷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