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可以。”我说。
我给他倒了杯水,他抿了一两口,我为他托着杯底以防打翻。我对着他微笑,他看起来已经不像是我的父亲,而像是我父亲的另一个版本,同一个系列,相似但是不同,而且明显多了许多瑕疵。他曾经让人不忍心看,他所经历的所有改变,但是我现在习惯了。哪怕他已经没有什么头发,他的皮肤都是斑点和疙瘩,我也习惯了。
“不知道我跟你说过没,”他说,吸了口气,“每次我从办公室旁的咖啡馆出来,总会有个乞丐拦住我。每天我都给他2角5分钱。每天都是。我是说,那个乞丐已经习以为常到甚至都懒得问我要——我就塞给他2角5分钱。然后我病了,请了几个星期的假,我回来的时候你猜他怎么对我说的?”
“怎么说的,爸爸?”
“‘你欠我3块5毛钱。’他说。”
“真逗。”我说。
“是呀,笑一笑十年少。”他说,虽然我们俩都没笑。我们俩嘴都没咧。他只是充满忧伤的看着我,有时候他就是这样,从一种情绪换到另一种,就像有的人不停地换频道一样。
“我觉得这样挺好地,”他说,“我住在客房里。”
“为什么?”我说,虽然我知道答案。这不是他第一次提到这件事,即使这是他自己做出的决定,搬出和我母亲同住的卧室。“我不希望我走后每个晚上她上了床都要对着我躺过的那边颤抖,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他总是莫名地觉得他只是象征性地被扣押在这儿。
“从某种程度来说,我是个客人。”他说,环顾着这间正式得有些古怪的房间。母亲总是觉得客人就该享受这种待遇,所以她把房间尽可能地布置成旅店里的模样。有把小椅子,床头柜,抽屉柜上方无伤大雅地挂着某位古典名师油画的赝品。“我不常来这儿,你知道。回家。不如我们都希望的那么多。看看你,你长大了,而我——我完全错过了。”他咽了口唾沫,这对他来说真地挺费尽,“我没有照顾好你,是吗,儿子?”
“是的。”我说,或许回答得太快,但是语气尽可能地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