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日子,洋车夫们在豪华的北平夜总会外苦苦地等待着阔绰的客人,却每每总是落空。外交官们和中国通们还留在这里,在风沙中伸着脖子等待着民族主义团体和日本人都走掉。使馆里已经大幅削减了人手。能走掉的洋人都走掉了:商人把妻儿老小都送回家了,或者至少是送到相对平静的天津或者上海去了。有钱的中国人携家带口南下去了广东或者英国殖民地香港。北平已经是个丢失的城市了,只是日本人还没有过来取而已。
更糟糕的是,传言说蒋介石准备和东京做笔交易。蒋介石是经过一连串的艰苦内战才成为国民党领袖的,而他现在的地位还不是很巩固;他的政治挑战者,那些军阀们和共产党相比日本人一点也不手软。很多人都认为他会丢车保帅,牺牲北平:只要日本人能够在长江边上停住脚步,让他得以保住南方直至香港地带,蒋介石就可以接受。他已经在1935年承认了东京占领东北的事实,当时他发现无法跟日本人抗衡之后,主动把兵撤了出来。中国人都在悄悄传说——也不知道谁听到了——蒋介石已经放弃了华北,他会把北平交给日本人,而日本也已经准备好大开杀戒了。
北平人觉得自己被背叛了,被遗弃了。这种情绪弥漫在大街上,弥漫在中国人身上,也弥漫在洋人之间——在狭窄的胡同里,在人来人往的集市上,那里的物价已经坐上飞机飙升了,而食物等必需品的供应则不断短缺——这是混杂着溃逃的恐慌标志。人们说,等到最后征服中国的时刻一到,日本人就会把这座城市饿到投降。末日已经到了,只是迟早的问题。北平和后方的传统通商路线早已被切断了。中国人的北平挤满了从外省涌来的农民逃难者。他们东躲西逃,躲避着日本人、大小军阀以及贫穷和天灾。他们漫无目的地游荡着,不知道明天会是什么样子。他们挤在狭小的黑屋子里,早早上床逃避黑暗和寒冷,祈祷着明天能平安度过。
当灾难真的降临时,中国为了生存被迫要做最后的挣扎。这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开始。不过到目前为止,洋人的北平只是处于不安的平静之中,还只是在恐慌的边缘。而酒精的麻醉和银元的支撑使得生活还能勉强维持。美国人或者是欧洲人还能活得像个皇帝,呼奴使婢,打打高尔夫,赛赛马,周末到西山开个香槟酒会。风暴也许要来了,可是北平的洋人已经严阵以待,做好准备了。
这就是帕梅拉·沃纳被谋杀前几个月的情形。之后,追寻杀害她的凶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成了老北平那寒冷末日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