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是一次自杀吗?看上去不像。不管是什么吧,反正是事情麻烦了。老常拎着自己的八哥,迈着一双老腿,沿着鞑靼城墙飞跑到最近的警察亭子。
爱德华·沃纳[2]和他女儿住在鞑靼城里使馆区外一条胡同里的传统四合院里。要是有人在1937年初见到他们在中国的生活,绝不会想到中国已到了悬崖边上。他们的日常生活非常舒适尊贵。虽然老鳏夫沃纳主动选择远离使馆区的欧洲世界,但他们的生活更多还是英国而不是中国式的。
在这座城里无数的中国通当中,沃纳可能是最杰出的一位。作为一名学者和前英国外交官,他的故事远近闻名。他的著作也被广泛地阅读和翻译,他在皇家亚洲学会和中国事务协会里做的高深但却备受关注的讲座一直座无虚席。他还为当地报纸写了大量关于中国文化、传统和历史的文章。他的经历和学识让他成了热门的座上宾。不过他却几乎不怎么喜欢凑热闹,很少接受邀请,固执地过着自己孤独的学者生活。
当时沃纳在北京大学兼职,不时在那里做做讲座。他还是中国政府编史馆唯一的外国雇员。不过他一般都在家办公。他的家位于盔甲厂胡同1号,就在狐狸塔下,中间只隔着一条古老的运河。这条运河曾是古老的大运河的一部分,现在已经淤积成了一条水沟,里面填满了恶臭的垃圾。
盔甲厂胡同离原先的贡院和纸厂很近。这些纸厂都是些家庭作坊,它们密密麻麻地挤在鞑靼城墙下的小胡同里。这一带就被称作是纸匠营。胡同两边都是梧桐树。白天的时候,这里有着自己一定的规律。一开始是拎着鸟笼的爱鸟人,然后是沿街叫卖的小贩,接着各家人带着市场上的早点回家了。人们坐着出租车或者是洋车来来往往。这样的街也只有在北平才有,都已经存在上千年了。
洋人们也越来越多地住到使馆区外面了。房东们收拾好了房子,让住客们既能感受到中式的生活,又能享受到现代的便利。而且,还有越来越多的洋人也负担不起使馆区内生活开销,比如那些从苏维埃逃出来的白俄流民,他们先是到了哈尔滨或者别的北方城市,然后因为日本人占领了那里,又流落到了这里。最近,也有一些从纳粹德国那里逃出来的欧洲犹太人。
这些人主要是逃往了上海,不过在北平,他们的数量也在增加。他们大多已经处于半赤贫状态,被迫住进了鞑靼城墙下或者说黑市边上那些东倒西歪的破旧出租屋里。他们大多找了些诸如门房、酒吧招待、赌场主持、卖身或者拉皮条的工作,有的甚至以乞讨为生。欧洲社区或者说使馆区当局对他们视而不见;这些赤贫的洋人被看成是对白人优越感的破坏者。大家都指望他们搬到上海去。不过,到那时为止,只能装作看不见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