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借用老亨利·福特(Henry Ford, Sr.)对货币及美联储神秘性的评价来描述外界对美联储的声讨:“美国人完全不能理解美国的银行和货币体系,因此我相信,一场针对美联储的重大改革就要在明天清晨之前爆发。”8
美国民众与美国政治领导人不同,他们十分依赖于其所熟悉的陈词滥调,对货币的理解能力十分有限。美联储控制货币供给,美联储可以设定利率,当政府投入大量资金后,美联储又可以大开印刷钞票的机器,导致通货膨胀爆发。所有这些“粗制滥造”的概括性评价既不准确,也是对现实的极简化描述;除非有人愿意跨出这种偏见,否则他们将不可能完全理解美联储的强大或弱势。
经济学的科学主张强化了民众对货币的茫然和对货币政治的无知。普通民众对于经济学语言毫无理解能力,而大多数经济学家又从未做过任何努力将这些术语变得通俗易懂。现代经济学分析的主流模式是在模仿牛顿的物理学说,经济学家主张让经济行为遵循其自立门户的逻辑性、法则和运行模式,使其就像是在复制物理学家在物理世界发现的自然规律一样。大多数经济学家不顾其独特的意识形态基础,生硬地将其变成经济学里的狭隘定义。他们将自己的观察结果披上一层外衣,使其变成大量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中性专业术语,在非专业人士看来极其晦涩难懂。这些中性词语掩盖了经济学的政治内容和资本主义的社会仪式,就好像是所有参与经济行为的人都是注定要按既定法则行事的简单分子群,无视其政治价值或财富价值。他们所做的所有经济决定并不是旨在奖励一群人或惩罚另一群人,而只是简单地想使其理论让普通民众“听着更像是经济学”。对人类社会有着更灵活认知的经济学家约翰·肯尼思·加尔布雷斯(John Kenneth Galbraith)曾经不无讽刺地说道:“‘听着像是经济学’往往反映的是拥有巨大财富的人群的需要。”9
经济学家还试图忽略隐藏在所有人类行为之下的精神压力。无论是个体还是群体,人们有时会对明显可见的供需变化产生抵触情绪,他们的行为方式看上去与经济学相悖, 但实则是受存在于其大脑内的信念、情绪或些许的恐惧和希望的影响,而非来源于市场上的经济学数据。例如华盛顿特区内的所有鱼贩都深谙青鱼市场心理学,如果青鱼价格上涨到每磅2.20美元,那么切萨皮克湾的渔民们一定会想方设法扩大自己的捕鱼量,而这自然会导致青鱼价格下降。一旦价格下降,消费者就会购买越来越多的青鱼。于是奇怪现象出现:当青鱼每磅的价格跌破1美元时,人们就会停止购买青鱼,无论其供货量多么充足。青鱼由此变成“低劣货”,不再适合出现在家庭晚餐的餐桌上。然而一旦青鱼价格开始上涨,人们又会变得对青鱼趋之若鹜。金融市场的变化无疑比青鱼市场更大且更加复杂,也会受到人们些许的想法和情绪变化的影响。
检验任何一种科学体系是否公正稳固的根本方式就是其规则和理论对结果的预测能力,按照这种标准来看,经济学不过是一个简单粗陋、发育不完全的科学分支。当某些经济模式未能生效时(这种现象经常发生),经济学家就会不情愿地承认是政治刺激或人类心理因素影响导致模式受到某种程度的干扰。这些事件往往被当做是“随机冲击”(random shocks)而不予考虑,如战争、政治介入或社会动荡,这些因素不需要被解释,因为它们是不受经济学家重视的“出轨行为”。然而人类社会中的战争和政治并不是反常行为,只有经济状况才是。经济学家的主流观点往往既是严重的坐井观天,也是智力上的严重过时和无用。经济学不过是在模仿物理学,但20世纪的物理学家们早已跨过了牛顿的钟摆原理,来到了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后者是对现实世界更丰富且更灵活的诠释和构想。然而经济学家似乎根本没有能力追赶这样前进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