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来种种证据表明,美联储存在的普遍问题是其过于容易也过于频繁地追求短期经济利益。莱尔·格拉姆利认为,美联储的这种行为并不起源于来自白宫或国会的政治压力,而是根源于其内部决策者的普遍思维模式。“美联储既拥有经济职业信仰,也怀有美国民众的经济愿望。”格拉姆利说道。
美联储内部这种清醒而严肃的自我批评态度对于1979年秋季的所有外人来说并不明显。作为一个政治机构,美联储必须在周围铺天盖地的批评声中严阵以待。对于这些批评家来说,美联储似乎顽固不化、傲慢自大,固执地拒绝做出任何改变,无论失败的证据已经有多么明显。“从本质上说,对于美联储的官僚传统来说,有关货币控制的事务仍然是微不足道的。”影子公开市场委员会(Shadow Open Market Committee)宣称。这是一个由货币主义经济学家组成的大型组织,成员多半来自银行和学术界,他们会定期组织聚会,发布针对美联储行为的刻薄评论。19
不过向美联储发起攻击的竟然还有自由主义者。在一个通货膨胀失控的年代里,保守主义者高呼反对是再自然不过的,因为他们是传统的“硬通货”(hard money) 拥护者、是资本的捍卫者、是金融资本遭到通胀侵蚀的富足美国公民。然而奇怪的是,国会中许多自由主义民主党人也与保守主义者找到共鸣,成为信奉货币主义教条的人。尽管他们从未正式贴上“货币主义者”的标签,但这些民主党人和共和党人一样对美联储官员施压,力图让美联储做出迎合弗里德曼及其追随者的决定,即严格且稳固地控制基本流动货币总量M-1。例如来自威斯康星州的自由民主党人、继赖特·帕特曼之后出任众议员银行委员会主席的众议员亨利·罗伊斯(Henry Reuss)就是坚定推行货币主义的代表,即使是帕特曼本人也在任期最后几年也被货币主义理论所吸引。
“我非常吃惊,自由民主党人会和货币主义者站在同一条阵线,”已退休的美联储研究总监丹尼尔·布里尔(Daniel Brill)说道,“因为这与他们自身的政治立场完全背道而驰。”
无论怎样矛盾,总之国会议员已经表明要全盘接受货币主义者的批评和指责,尤其是那些曾经支持扩大财政预算的自由主义民主党人。如果美联储真的能为通货膨胀“埋单”,那么国会就可以开脱一切罪责。如果稳定的物价只是美联储手下一个小心的货币管理行为就可以解决的问题,那么民众对政府其他执行机构和立法部门曾经在“金融政策上过于挥霍无度”的批评就会发生倾斜,对20世纪六七十年代以来长期的财政赤字和堆积如山的国家债务的关注也会被转移。对于国会中的许多人来说,如果他们可以表现得无辜,如果由其他人来充当真正的“罪犯”,如果能将无可指责的愤怒推向美联储,那将是令人颇感欣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