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天性
1927年3月的一天夜晚,在青岛养老的康有为推开房门,夜观天象。
当他看见漫天兵戈之象,数十年不能复静,他连声说:完了,完了,中国无我立锥之地了,我是决不能死在国外的。几天后,当写完给溥仪的谢恩折时,康有为对家人说:“吾事毕矣,汝等可珍重此稿。”31日凌晨,他腹部剧痛,七窍流血而死。
这段故事,不知道是虚构还是真有其事。设若康有为真有占卜观星、预知生死的本事,三十年前变法起事的时候,他是否也为自己算过?天意冥冥,对他是相助还是相克?
康有为果真是书生,没有权力却好谈权力,没有兵卒却好言兵卒,他以为可以抱着皇帝的大腿治天下,光绪真有这般力量?朱元璋当年,之所以一连杀了胡惟庸、李善长、汪广洋三个宰相,是因为怕相权分了皇权,他的天下坐不安稳。反过来想,这也说明了相权的举足轻重,皇权再大也要相权、臣权支持,缺少权臣和权相,光有皇权几乎不能做事、成事。
再来说光绪变法,光绪要新政治天下,不靠权臣而指望康有为、梁启超们,行吗?
光绪应该知道,他想要拥有实权也并不难,直取不易,曲折可行,他大可以听任慈禧独揽朝政,他自己则小川游鱼、韬光养晦,这是中国政治最最精髓的舍得之道,有舍才有得。无奈他太心急了,自幼长在深宫,不谙人情世故之外,他的个性太张扬,帝王派头也太足;维新派们也太心急了,因为他们的鼓动,光绪内心升腾起一股“正义”和“天意”。
到后来,康有为他们竟然异想天开,想以日本为后盾,请伊藤博文为顾问,与日亲善,这些是朝廷和民心无法接受的,日本图谋中国不止,狼子野心路人皆知,康有为们反寄予厚望,说明他们已经急不择路,不是当初的为了中国的富强了。
也许在康有为看来,他是在让光绪当第二个秦孝公,让伊藤博文当第二个商鞅,以客卿的身份变大清如大秦,但是他忘了,商鞅由魏入秦是欲成霸业,而伊藤博文从日本到中国,则是为自己国家盘算,而且两千多年后,国家主义已经远胜个人功业。
对于光绪来说,他的权力基础是满族权贵,不是汉人,就像慈禧说他的那样“痴儿,今日无我,明日安有汝乎”。康梁这样既无功名,又无经验历练的人,以帝王喜好而博得一时名重,在历史上一直被目为弄臣、佞臣之辈,向被官僚主体排斥,光绪要变法真靠他们绝对难以成事,因为在清朝的行政系统之中,他们不可能成为变法的权力支持方。
说白了,康有为和梁启超们只是在闹学潮而已,有意义但是无价值。他们只有宗教一般的热情,却没有世俗和传统的理性,觉得一旦日月普照,则天地光明,却不懂在日月之间还有无边的黑夜,要有经验、曲折、迂回、权谋等人间的世故和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