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有很多看重长期性的人。比如当年发现电磁感应原理的法拉第,他当时绝对想不到磁场的切割会产生电,纯粹是因为从学术上认为这很有趣,他是一个喜欢钻研学术的人。这叫基础研究。后来该原理推动了各种电器的产生,也推动了通用电气等公司的伟大发明。当今中国对于基础研究的不认真、不投入,其实会削弱国家的竞争力。
这就是所谓的科学和技术的差别。什么叫科学精神?科学精神是为了探究事物的真相而不求功利性,但是不排斥从长期来看,它会产生很大的功利。核物理学家不会一开始就想到原子弹、核电站,他当时只是在做研究。所以,西方工业文明的兴起,实际上是因为整个知识系统里有一群热心肠的人,他们对当下的功利性不是太敏感,这一传统促进了工业文明的产生。而中国的很多东西都是术,强调“学以致用”,仅仅在这一点上就已经有根本不同。
其中一个原因是我们的祖先实在太聪明了。几千年前,周文王就已经把“道”搞明白了,后人再研究“道”也没有什么意义,所以中国后来就发展出“学以致用”的实用主义精神。不太关注未经市场反映出来的成本,或者说外来者、旁观者、无关的人可能创造的福利,尽管最后这些成本或福利聚集起来会产生巨大的效益。
在南亚小国不丹,除了讲GDP(国内生产总值),他们更关注一个指标——GNH(国民幸福总值),也就是说,人们在没有现实回报的情况下,愿意帮助他人的意愿。其实他们这样提出来,就说明他们能看到这一点。关于到底要不要有功利性的短期目标、长期目标,我觉得可以借用《道德经》里面的三句话来说明:“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以无事取天下。”“以正治国”就是说,在治理国家的时候要正。什么叫正?就是今天这样,明天还这样;今年这样,明年还这样;每年的春分怎么样,秋分怎么样,都是有定数的。要靠谱,不离谱,要有章法,不乱来。不要今天想一出,明天想一出,底下人完全搞不懂领导想要干什么。“以奇用兵”是说,在对待敌人的时候,要能变着法儿地搞创新,出奇制胜。最高的层次叫“以无事取天下”,当时的天子管理很多诸侯国,那天子要做什么呢?天子只需要让不同的国家彼此竞争,各自按照它们应该做的方式去做。可能中间一些人有创新,另外一些人又用自己的创新来制衡,诸如此类。在天子的眼中是没有对手和朋友的,对手也是制衡其他对手的一个朋友。
对待子民要守正,面对对手要以奇取胜,对待天下就要无事取之。我们做公司其实也是三个境界:守正,出奇,无事。守正就是坚持一些核心的价值和理念,并且把它系统化。不要见风使舵、心眼儿太活,也就是要“贞”。一个公司能不能长久,拥有“贞”和核心价值是非常关键的。要不然今天做这个,明天做那个,精于算计,在短期内都是对的,从长期来看就是个合成谬误。出奇就是要创新,不能因循守旧。“以无事取天下”实际上是说,当一个公司做大了以后,要放弃某种与生俱来的控制的欲望、干预的欲望,要学会延迟判断——准备下一个判断的时候,试着推迟几天再来看这件事情。与人相处的时候,今天对对方形成了一种印象,不妨把这个判断搁置一下,过两天可能就不这么看了。有些机会搁置两天就不是机会,有些挑战搁置了几天以后可能也就是机会了,有些问题搁置几天之后就不是问题了,因为有新的问题会覆盖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