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蕾妮和特里走过了几个街区,到了一家闲适的意大利餐厅。店内铺着红白相间的桌布,桌上摆着滴泪的蜡烛,两人吃着店家自制的意大利面,特里讲了自己在各处的游历,蕾妮则听得津津有味。他曾经跟过驻伊拉克的一支部队,亲眼见识了战争;曾经与一支十人小队一起登过珠穆朗玛峰;还曾经被一只豺咬住不松口(他当场把自己前臂上新月状的伤痕给蕾妮瞧了瞧),然后才微笑着透露,那不过是一只幼豺。“小家伙只怕是在我身上磨牙呢。”特里开起了玩笑。
要是分开端详的话,他的五官其实并不完美。蕾妮的目光越过酒杯落在特里身上,心中冒出了这个念头。特里的五官长得颇有气概:鼻子大,颧骨突出,下颌分明,双眼略微显小,一头金发看上去仿佛从未认真梳理过。再加上他那高高的身材和低沉的声音,浑身上下都渗出一股阳刚之气。
蕾妮刚喝完一杯马提尼酒,特里就又为她点了一杯;她从洗手间回席,特里站起了身;她要出门,特里就扶着打开的门,挪到一旁给她让道——在蕾妮见过的男人中,他是最令人心醉神迷的一个。
当他们双双离开餐馆时,蕾妮已经颇有几分醉意。特里陪她走到所住的公寓大楼,蕾妮朝他靠了过去,发觉他的脸上隐隐露出一抹微笑,于是主动出击给了他一个吻。特里则用强壮的胳膊搂住蕾妮,回吻了她。蕾妮身高五英尺六英寸(约一米六八),但即使蹬着一双高跟鞋,她和特里的身高却仍然差了不止六英寸(约十五厘米)。她喜欢这种小鸟依人的感觉,两人难分难舍了好一会儿。
蕾妮从他怀里抽身出来,差点儿就说出“要进来待一会儿吗”这句话。但不知为何,她居然成功地憋住了那句话,只低声说道:“谢谢你,今晚过得很愉快。”便从特里身边走开了。
等到独自进了电梯,蕾妮一甩头,朝空中高举拳头,憋住了喉咙里的那声尖叫——她居然没有把这次约会弄砸!蕾妮总是说得太多,笑得太欢,吃得太猛:她会干掉一大杯玛格丽特鸡尾酒,然后再叫上一杯;她也会一直赖在某个聚会上,直到主人把她生拉硬拽地弄出门。就说此时此刻吧,她无比渴盼紧紧贴住特里,三两下扯掉他的衬衣,肆意地与他肌肤相亲。可是蕾妮明白(不知为何,她就是打心眼儿里感觉得到),特里并不喜欢黏人的女孩,他一心渴望着种种冒险。
蕾妮取出凯特放好的净水器,给自己倒了杯水,斜倚在厨房台面上喝着,感觉着凉爽的清水滋润着顷刻间火烧火燎的喉咙。
隔了一周,特里又打来电话,两人一起去看了一场电影(电影才结束不到几分钟,蕾妮已经不记得任何一个镜头了)。在放映电影的时候,蕾妮感受到邻座传来特里的体温,差一点儿就冲破了防线,但她好歹管住了自己,回味着美妙无比的一吻结束了约会。
想到这儿,蕾妮的回忆突然刹住了车。她才不许自己去想与特里的第三次约会呢,至少目前不能想,目前她和特里也许还能再约会一次。
蕾妮站起身,漫步走到凯特那间空荡荡的办公室里,龙飞凤舞地写下了一张字条:“打个电话给我吧!看来我们不必丧命在高跟鞋下咯!”她把字条搁在凯特的椅子上,又踏着飘飘然的步子走回自己的办公桌。
本周将成为她一生中最棒的时光之一。周一她报名参选了《格罗斯》杂志的美容美妆编辑,以便接手邦妮的职务。该职位空出的风声传开后,其余一些助理编辑也纷纷提交了申请,可蕾妮毕竟比他们先行一步。这并不意味着她能争取到那个职位,但她至少排在第一个嘛。
她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一边单手梳理着头发,一边琢磨着今天的日程。首先,她必须理一理信箱里乱七八糟的电邮。只要从办公桌前走开一会儿,信箱里就会冒出一大堆电子邮件,活像春季里的兔子,眨眼间就生出了一大窝。其次,她必须给《格罗斯》杂志星座专栏的撰稿人打个电话,提醒对方是时候交稿了。想当初,编辑星座专栏的机会落到蕾妮头上时,她简直激动得不得了,后来她才发现自己在无意中接了一个烫手的山芋。那位星座专栏撰稿人将极度敏感、感情用事和言语恶毒三种品质集于一身,每次蕾妮打电话跟她商议稿件时,就能听到电话另一头传来一片喧闹声——从动静判断,星座专栏撰稿人只怕还养了好几只跟她本人一样容易抓狂的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