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特早就明白,心底那个埋藏最深的秘密随时随地会害得自己万劫不复,她已预料到会因此跌进深渊。《格罗斯》杂志有个员工恰好是俄亥俄州立大学的校友,幸运的是,她毕业十年后,凯特才刚刚进校。每当那位同事说出“加油,俄亥俄州立七叶树队!你有没有看昨天的比赛?”之类的话,凯特便会吓得缩上一缩,担心自己的脸色是否暴露了心底那一波波汹涌的感情。
今天就是真相曝光的日子吗?凯特不知道。众人会不会终于发现她并未念完大学,发现她曾经因不堪流言蜚语,承受不了耻辱的重负,所以偷偷放弃了学业呢?
一切都源于一本讲述谋杀的书。那时正值心理学教授的办公时间,凯特在跟教授会面。教授与另一位老师合用一间办公室,当时办公室关上了门,屋里只有教授跟凯特两个人。在此之前,还没有人看出凯特与琼斯教授之间会掀起任何风波。他是个身材颀长瘦削的男子,三十出头,长着一簇乱发,每当讲到激昂处,一双淡褐色的眼睛便会变暗几分。说起来,琼斯教授慷慨激昂的时候还真不少。他钟爱教书,而且教得也好。
琼斯教授正跟凯特谈论着她需提交的研究论文(凯特怎么也定不下主题),她的目光却扫过他的书架,在厚厚一摞气势逼人的心理学期刊中认出了一本书——《冷血》[1],仿佛在漫山遍野的枯草中望见了一朵雏菊。琼斯教授也跟着转过身,想看看究竟是什么吸引了凯特的目光。
“你喜欢杜鲁门·卡波特[2]?”他问道。
“我还没有拜读完他的全部作品,不过这一本……”凯特摇头晃脑地说,“这一本简直出神入化。我的意思是,该书的故事原型一团乱麻,但卡波特讲述那宗灭门惨案和后续发展的方式……读起来活像一本小说,让我手不释卷,我一直想知道他究竟施展了什么高招。”
琼斯教授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枕着头,凯特竟然从他身上看出了几分男孩气质。他的双肘和膝盖都长得瘦骨嶙峋,身穿一条旧牛仔裤,搭配着俄亥俄州立大学的运动衫,看上去足足比实际年龄小了十岁。他这副模样还真像是个研究生,当然了,人家琼斯教授才不是个研究生呢。
“其中一个凶手记忆力超群,把当初的对话记得一句不漏。只要随便换个人,恐怕就会漏掉他记下来的那些细节,那家伙的智商一定高得不得了。”
凯特点了点头:“如果那人真的聪明绝顶,那他必然有别的路可走……可他为什么非要走这条不归路呢?”
琼斯教授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往前倾了倾身子。“你可以就这个题目写篇文章,”他说,“你的论文算是有题目了。”
“当真吗?”
“为什么不呢?挑个你所热爱的主题,写篇绘声绘色的论文,讲清楚此人是怎样进入史上最恶名昭彰的杀人犯之列,背后又有何等的曲折。”
“我很乐意。”凯特说。
“那我也算是尽了导师之责。”琼斯教授说着又冲凯特一笑。
他的牙齿长得十分端正,鼻梁上散布着几颗零星的雀斑。凯特的目光情不自禁地扫过了他的无名指——那根手指上并没有戴婚戒。
在大学时代,凯特的恋情并不多。她这个人一向有些早熟,对漏斗灌啤酒、乌烟瘴气的聚会及人山人海的橄榄球赛都不感冒,一心渴盼的是上好的葡萄酒和一番倾心畅谈。至于那种把姑娘带去看电影,片头曲还没有放完就想要毛手毛脚的家伙,凯特可实在看不上。不过,她又觉得自己浪费了不少大好时光。室友们一个个奔赴联谊会的期末聚会,回家时唇膏已经花了,嘴里带着一股龙舌兰酒味,到了那个时候,凯特便会纳闷自己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儿:为什么就她偏偏找不到倾心相许的意中人呢?有一次,凯特甚至对自己的性向起了疑心,于是端详着室友钱德拉。钱德拉有着古铜色的肌肤,身段轻盈犹如舞者,正在脱掉身上的李维斯牛仔裤。凯特的目光匆匆扫过钱德拉那双完美的腿——没门儿,当不了女同性恋,只是还没有找到意中人罢了。她立刻对自己的性向下了结论,钱德拉转身用狐疑的目光盯着她,凯特顿时不好意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