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非洲,当时我是班里唯一的白人孩子。(我也因此反思,在美国时班上仅有的几个黑人朋友上课时心里会作何感想。)每次我和家人上街买东西的时候,总有很多孩子围着我们讨钱,当时我心中既忧虑又充满同情。我记得第一次听到伊斯兰教徒的祈祷时,那种感觉如此陌生以至于有些畏惧,可是后来因为反复听,那带着抑扬顿挫的祈祷又让人心情舒畅,就像听到祖母家院子里的知了唱出夏天的感觉一样。每天清晨,总会有一个虔诚的教徒在我家附近祈祷,我也会在他的祈祷声中醒来,并且慢慢喜欢上了这种体验。我从附近村庄的一个10岁的小男孩那里学会了一种叫Owari的对弈游戏,棋子用的是豆粒。这个小男孩聪明又滑稽,通过下棋,我们弥合了彼此间的距离。
父亲当时给加纳法学院的学生教授宪法,1969年的加纳还处在推翻了克瓦米·恩克鲁玛(Kwame Nkrumah)政权后向民主社会的过渡时期。有时父亲请学生来家里吃晚饭,我在饭桌上就会听到激烈的争论。我也明白建立一个国家是多么不容易,因为那些部族领袖的管辖范围虽然不大,但是很有权威,他们的现实利益将与更广义但却更抽象的国家概念发生冲突。多年以后,在惠普公司,我见到了同样的场景,又想起了“群雄逐鹿”这种各主管为了各自部门的公司预算明争暗斗的情形。
在北卡罗来纳州,我第一次明白了橄榄球对于高中生意味着什么,也体会到了父亲当年心头的压力。我给一些橄榄球队队员上阅读补习课,这些学生在球队里都是明星球员,却几乎目不识丁。他们因阅读遇到重重困难而灰心丧气时,真是令人感到既震惊又痛心,不过他们最终取得了很大的进步。我还做过义工,帮助智障儿童识字。我还记得自己最喜欢的一个学生,他叫肯尼思。那时他5岁,我花了整整一个半月才教会他认读“眼睛”和“耳朵”这两个单词。当我们实现这一“跨越式飞跃”后,彼此都感到欢欣鼓舞。从此以后,每当他看见我的时候,都会在操场对面冲我大声喊:“眼睛!”几年以后,我回家顺路去看他,他还记得我。他始终没有学会说自己的名字,不过他仍会冲我大声地喊:“眼睛!耳朵!”那是我第一次因为帮助别人实现梦想而感到兴奋,不,应该说是极度兴奋才对。
多年以来,我学会了如何看待变化。对不确定性的恐惧和新鲜事物的兴奋互相掺杂时,往往让人有些紧张,而我已经学会了泰然处之。不论什么时候遇到陌生人,我心中的恐惧感都会一闪而过,然后进入一种兴奋状态。我发现,不同的人和不同的文化之间都会存在巨大的分歧,但是我也知道,只要双方能够彼此尊重、换位思考,这种分歧是能够弥合的。
我曾在日记里留下一页又一页的心声,给一路走来的朋友写了一封又一封长信。时至今日,当我再次翻开日记簿时,里面记满了各种事件、观察结果和自己的感受。文字表达和口头表达如此不同,这让我自己都感到惊讶。大学期间,我经常给父母写长信,信纸上落满了我无法当面启齿的心情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