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大三大四,考虑人生方向的压力越来越大。说老实话,我当时真是一筹莫展。因为此前我的时光都花在了取悦父母和考高分上了。这两件事其实都很简单,但是除此以外,我并没有考虑过自己的人生方向。我对很多事情都感兴趣,曾经有一段时间,我一会儿想当个消防员,一会儿又想当个舞蹈家,无法确定人生的轨迹。幸运的是,父母对我的每个理想都予以鼓励。其实做什么都好,关键是一旦做出了选择,就要把它做到完美,愿意付出热情,并且甘愿为之奉献。父母一生经历了重重艰险,他们不怕我步他们的后尘,他们一直希望我能为一个目标投入全部身心,而且这个目标也值得我奉献出自己的才华和热情。
我绘画的才能无法和母亲相比,不过我会弹钢琴,我也曾想过当个职业音乐家。要是能实现这个梦想,我也算继承了母亲的“衣钵”吧。但是,长久以来,尽管我热爱音乐,但是我忍受不了作为音乐家所必须承受的孤独。不仅如此,有谁能断定我一定具备音乐家的才华呢?
父亲对法律和教学非常钟爱,所以我去念法学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如果我无法继承母亲的“衣钵”,继承父亲的也不错。现在想来,当初做这样的决定,真是一点儿想象力都没有,我甚至从未想过从事其他职业的可能性。我只是觉得这样的决定会让母亲满意,也会让父亲欣喜。
毕业的那天,我非常恐惧。我害怕离开大学的怀抱,对自己的选择心有余悸,害怕白白浪费了在斯坦福大学的学习所得,担心会犯一些无法挽回的错误。如果我能够和当年那个担惊受怕的小姑娘对话,我会跟她说:“嗨,放轻松点儿!”但在当时,我忧心忡忡,满怀忧虑。
我去了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法学院,但是从第一天开始我就觉得心头沉重。我发现法学院学习的重点就是“遵循先例”,这完全是一种束缚。为什么不能创立一些新东西呢?很多法官做出的一些判决,尽管别人认为是英明的,但是在我看来,它们和正义没有什么关系,只是沿袭了以前案例具有的法律禁忌。尽管我敬仰法律,但是学习这些让我毫无激情。我每天都头疼得要命,几个月都不得安眠。父亲到学校看我时,我告诉他我讨厌法律。他很担忧,但是他不想让我就此放弃。在他看来,放弃就意味着失败,你必须坚持到底,不管处境有多么艰难。尽管我打算告诉他我想离开法学院,但是话到了嘴边还是没有说出来。于是我又在学校坚持了一个月。
一个周末,我回到家中,心乱如麻。这听起来可能有些戏剧化,但这是实情。那个星期天的早上,我在洗澡时忽然茅塞顿开。我的身体似乎在向我传递某种信号,这个信号和我几个月来的头疼有着密切关系。我盯着浴室天花板上的瓷砖久久出神,我至今还能想起那块瓷砖是什么模样,我突然明白自己根本没有什么理由非待在法学院不可。当时我22岁,我醒悟了——我的生活不仅仅是为了取悦父母而已。如果想发挥能力和天赋,实现自己的理想蓝图,就必须找到能让我为之投入全部精力和热情的东西。生活是属于我自己的,我可以做任何自己喜欢的事情。刹那间,头疼消失了。我洗完澡,决定要让父母失望了。
阿尔伯特·加缪说过:“要想自己快乐,就不要过多考虑别人。”做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决定,我感到由衷的高兴,尽管依旧顾虑重重,但我还是情不自禁地高兴。在那一天,我长大了,做出了一个艰难的抉择。在做出那个决定的时候,我感到自己是在孤身奋战,不晓得会给未来带来什么结果,心中忐忑不安。但是我可以确定,我的决定是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