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抬头张望着看公路上。一块云彩飘过来,挡住了太阳的光芒,太阳却不甘心地在云缝中探出头,两只靴子在云彩和太阳之间,形成一道精致的阴影。
那是个多马虎的人哪。玛丽叹口气说。他丢了一只还不算,他又丢了一只。我捡手套哇,袜子啊,都是捡到一只,今天中彩了,捡来两只。他一定会回来的,这一双靴子,他得工作好几天才能买到。
玛丽把凉帽正了正,继续张望着公路上的汽车。素素常说玛丽,你好像马路上的扫描仪,什么都看得见。素素长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走在马路上目视前方,脚下的什么也看不见。玛丽的眼睛严重受伤,却永远能看到马路上的任何东西,冬天在雪堆下面探出来的一只小手套,一只婴儿的小布鞋,有时还有围巾。有一次她居然捡到一个自行车座,乌黑锃亮地摆在马路中间。玛丽像一个训练有素的猎手一样,快速扫视了马路两边,飞快地跑到马路中间,把车座捡了回来。这太危险了,她气喘吁吁地站在目瞪口呆的素素面前,抓着那个车座说。素素一时没明白是她冲到马路中间危险,还是车座放在马路中间危险。这条马路,是上高速的引桥,车子开得飞快。
素素看起来很困惑。素素说这东西怎么会丢在这里?素素想说,一个人骑自行车,怎么能把车座骑丢了呢?玛丽不管他们是怎么丢的,她只管人们不应该丢任何有用的东西。他们丢了这些不能物尽其用的东西,还会给别人带来危险。你看这个车座,如果有人开车压在上边,有多危险,那会有车祸的。
太阳开始向边上轻轻移动了一下,白云和太阳在短暂的交汇后分道扬镳。远处一辆小型卡车慢慢地开过来,车到电线箱前停下,下来一个中等身材的壮年人,牛仔裤和圆领衫上满是油漆,一双长筒工靴已经开了口子。他伸手拿起电线箱上如同静物一样的靴子时,玛丽看到他长着一头棕色头发的健康红润的脸和粗硬结实的络腮胡子。在他回身的一瞬间,玛丽向他招招手。那男人冲她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玛丽甚至能肯定,他的眼中一定有失而复得的快乐目光。
玛丽慢慢站起身,向人行道走去。一边走,一边说,你看,鲍勃,我并不是一个没用的人,我还能做一些事,虽然我的眼睛不太灵,但捡东西什么的,我眼可尖了。你不知道素素那双大眼睛,好看是好看,从来捡不到东西。玛丽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走着。天气很热,玛丽却绝不抱怨。想想冬天在大雪里跋涉,穿着单薄的衣裤在街上走,也是一种幸福呢。
如果没有那根横在路上的木头,如果那天天气晴好,如果没有那次车祸,玛丽站在街头,突然说,鲍勃,你是不是还会在我身边走着,快快乐乐地哼着《扬基都德》,或者我这时就不在街上捡东西,也许我也可以上网聊天看个热闹什么的,我的生活是不是就与现在不一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