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一个眼睛带着血丝,神色仓皇的中年妇女,在孤儿院外面辗转徘徊,不时停下脚步,左右打量着她。她和孩子们正在做游戏,谁也没有注意院墙外有人。不知道那妇女在院墙外徘徊了多久,她忽然急匆匆地跑进院门,冲到那一群儿童中,一把抱起胡友松,动情地亲着那白嫩的小脸蛋,眼眶溢出泪花,嘴里喃喃地说:“我的乖乖,我把你丢好几年了,现在总算找到你啦。快,跟妈妈回家吧!”那中年妇女不管三七二十一,抱着胡友松,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孤儿院。
胡友松怎么也记不起自己有一个这样的妈妈。才离开妈妈不久啊!妈妈到哪儿去了?可眼前这位妈妈,情真意切,泪水盈盈,抱着她一边跑一边从衣兜里掏出几颗糖来,塞进她的嘴里。糖啊,真甜呢。在孤儿院里,好久没吃到这么甜的糖了。所以,胡友松没哭,也没有挣扎。
胡友松从此便又有了家,有了一个相依为命的母亲。她虽然从心底里确确实实地知道,这并不是那个生她奶她的母亲,那个母亲,已经倒在血泊中早就不省人事了。她曾经哭着去拉扯母亲,使劲捏她的手,对着她的耳朵叫喊,她都没有回答。可是,这个妈妈也很疼她,关心她。
妈妈在南京新街口一家饭店的经理家当家庭教师。
经理姓卞,有好几个儿女,都比胡友松年纪大。妈妈给卞老板的儿女们讲课时,胡友松在一旁听。几位姐姐到南京大学附小去上学,胡友松也跟着去。傍晚放学后,她又跟着那几位姐姐去逛夫子庙。胡友松觉得日子过得还愉快。胡友松一上学就念二年级,也许是在家里有妈妈辅导,学习总算跟得上。可好景不长,刚要上三年级时,胡友松患了百日咳,她只得辍学在家治病。
20世纪40年代的南京,是中国这块土地上最不安宁的地方。日本投降前,汪精卫的伪国民政府鱼肉百姓;日本投降,蒋介石“还都”后,军政界的互相倾轧;国共重新开战后的风风雨雨,把南京扰得总那么乌烟瘴气。但无论怎么说,南京还是南京,当时中国的首都。可南京毕竟属于长江流域,属于江南。天下有水土之说,中国有南北之分。北方人习惯了黄河流域那干爽的气候,吃惯了高梁、山药蛋、玉米面;到南方来,总有些不适。胡友松的养母是北方人,是流落到南方来的。她长得有几分姿色,曾经是蹂躏北方、督理山东的军阀张宗昌的姨太太。张宗昌何许人也,民间称他为“三不将军”——不知手下有多少枪,不知库里有多少钱,不知家里有多少姨太太。1928年,张宗昌被蒋、冯联军击溃,兵败山倒,那么多姨太太怎么顾及得过来,胡友松这养母便是失散之人。后来,又听说张宗昌在济南被刺死,她便打算到南方安家,靠当家庭教师、做些针线或是当当接生婆来维持生活。接养了胡友松后,母女俩本可在南京安定下来,无奈水土不合,加上南京当时社会动荡不安,谋生越来越难,她左思右想,还是决定离开南京,到北平投靠一位远房亲戚。1947年,她带着8岁的胡友松来到北平。那时,李宗仁正好在北平行辕当主任,是当时北平的头号长官。8岁的胡友松,做梦也不会想到,19年后,她竟然当上李宗仁的第三任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