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年的北平,自然也不是平静安乐的绿洲。国民党政府的腐败无能,苛捐杂税,名目繁多,物价飞涨,民不聊生。胡友松辍了学。那年月,一般百姓都无法供子弟入学升造,更何况胡友松和养母这样的孤儿寡妇。要说寡妇,胡友松养母并不寡,她有个姘夫,叫胡勇义。他们虽然不常在一块吃住,但他承认他是她的丈夫。胡友松在南京时叫若梅,于是便冠以胡姓。
胡友松才八九岁,养母便开始利用起她来。因为她漂亮,大方又大胆,在西石库后面,被打扮成小洋人的胡友松,开始用金圆券换袁大头,干起倒手赚利的生意来。她人小脑瓜子可灵,今儿卖出,明儿买进;高价卖出,贱价买进,一年多工夫,她赚了一大箱银元。
钱尽管得,利尽管赚,胡友松却是无权享用的,她什么时候才算还清了养母的操心费和饭米钱?不过,她倒是因为做黑市买卖,捞了几身好衣服。今天是西洋的布娃娃,明天又像个东洋的小姑娘。一顶盛锡福大毡帽,一套日本和服大裙,颇有点像《打渔杀家》里的角色,常在北海、中南海间穿行,时而还受一位叫刘伯伯的人委托,去西单洋杂店送信(后来她才知道,那是地下党的人叫她干的)。胡友松这样奔跑了两年多,直到北平和平解放,傅作义的部队全部改编。
天变了。这时,胡友松刚刚10岁。这岁月像朝霞。
“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胡友松和邻里的小朋友们一道扭秧歌,一道欢迎进城的解放军。过早地炒银洋,做黑市的她,又恢复了本能的天真。可是,她却不能和伙伴们去上学。她向养母请求,她要念书。养母却恶狠狠地说:“你父母没给你留下学费钱!”她哭,她闹。答复她的是竹鞭,是棍棒!
她奇怪养母为什么也变了,变得截然不像那年在孤儿院里刚见到她时那么和善亲切了。从那时起,她觉得养母开始用与以往完全不同的目光来审视她,像债主看一个欠债的人。
“若梅,你在想什么?怎么不吃瓜子了?”大概是年纪大了,看晃动的东西眼睛容易昏花,李宗仁不敢多看车窗外掠过的景物,因而没看到刚才那“童稚携壶浆”的一幕。他一面嗑瓜子,一面凝眸相对而坐的妻子。他喜欢看她那正直的鼻梁,那溜圆乌亮的大眼睛,还有那一头瀑布般的秀发。
“没,没什么!”胡友松这才从往事的回忆中警醒过来,“我刚才,看见铁路,不,铁路外面的田埂边,有一个担着担子的小女孩摔倒了……怪可怜的。”是触景生情,还是往事不堪回首,胡友松话语有些打结,眼眶也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