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到此,谁能不肝肠寸断,椎心泣血,至五内俱焚呢!前清秀才吴佩孚兵败入川,尝自作挽联:“得意时清白乃心,不纳妾,不积金钱,饮酒赋诗,犹是书生本色;失败后倔犟到底,不出洋,不走租界,灌园抱瓮,真个解甲归田。”其联文辞高妙,所述也是事实,却略有一种矫情与灰调,隐约不去,而烈士的遗书,恰以其年轻,更见其浑朴未凿,无上纯真的心地。史烈士真正实践了生命的意义,在创造宇宙继起之生命这一绝高的认识。同时也是烈士留给后人的上好文史作品,吴佩孚在老政客中算是坦白之人,犹见不堪,那些无人格的北洋官僚就不用说了,他们泰半擅经能文,但俞平伯先生却就窥破了其中的破绽,他以为,集部里头的官宦诗文,多是一些令人昏昏欲睡的垃圾(详见《俞平伯序跋集》)。
从史坚如到吴樾的答辞文章理念中,不难看出20世纪的一般知识青年的心理取向,同时就此亦可解释《新民丛报》为何在与《民报》的论战中败下阵来。梁启超以其大学者大作家的姿态在《新民丛报》著有一系列雄文,而《民报》方面,主笔为陈天华、汪兆铭、胡汉民、章太炎。梁启超的笔端“常带感情”,《民报》方面更是天壳海盖,八方纵横,笔端感情充沛,对于西方新旧哲学义理的译述解说,亦有大致同等的护符。更有一点,梁启超要掉中国书袋的时候,章太炎往往就在此时出马,章的中国书袋,比他还要充实而有光辉。《新民丛报》诸君子虽倡开明政治论,但以清政府事实上的政治坏象,虚假立宪,敷衍改革,这些方面,梁启超也不能为之回护,甚至在笔下无意识地多次承认同盟会“迷信革命之人,固国有多血多泪之男子、先国家之忧乐而后其身之人。斯亦国家之元气,而国之所以立于天地也。”(《政府与革命党》)。论战双方的读者,主要是国内及亡命海外的青年知识分子,其心理多趋向突破现状,反对守旧势力。革命思想,早已在其意识中流转潜伏。雷铁崖先生1910年冬作《不亦苦哉》四十则,刊于南洋《光华日报》,其中一则尝谓“梁启超《新民丛报》被汪兆铭驳得落花流水,行销不得,遂至倒闭,不亦苦哉”(《雷铁崖集》,137页)。所以《民报》的思想势力,终在《新民丛报》之上。其文章发于情,肆于心,运笔极慷慨,精神极流动,使人读之,如茅坤之读《史记》“读游侠传即欲轻生,读屈原、贾谊传即欲流涕,读李广传即欲力斗……”(《茅鹿门先生文集》,卷一)发愤著文,意旨激荡,有由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