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见过的齐白石老人
妈妈于1953年暑假来北京时去看过齐白石,我正生病住院没有随去。1954年春,妈妈寄来许多钱叫我去取画,那时白石老人已九十好几,算是风烛残年了。我不敢稍怠,周日及时前往。
白石大师在北京画坛成名是陈衡恪(又名陈师曾)提携起来的,陈衡恪是我外祖父周大烈的学生,我外祖父和齐白石又都是湘潭同乡。齐白石是木匠出身,文化功底自然不如我外祖父,在画幅的题跋上也得益于我外祖父,因此两家交往是较多的。我小时候就听妈妈讲过齐家的许多滑稽事:譬如齐白石有多位妾,孩子一大群。客人来了若主人离席,孩子们就蜂拥而至抢拿招待客人的零食,齐老闻声拿了鸡毛掸子回来,小孩们就一哄而散夺路而逃。齐白石治印也是有名的,印泥都亲手制作,家里人多偷他的印泥出去卖。他就写了张条子贴在房门上:“谁偷印泥,男盗女娼。”齐白石画小鸡,右手点色左手一拍,小鸡的绒毛就跃然纸上,非常神奇,所以齐白石在我脑中是个传奇人物。
到了齐家,看门人就特别,既像个老头儿又像个老婆婆。进门后要走一条长长的夹道,我一路都在想着这问题。见到白石老人,他穿着一件大襟长袍坐在躺椅里,白胡子垂胸,似乎有点儿仙气。我鞠躬请安自报家门后,他就大声喊:“伍啊!”伍就从里间出来,原来是位五十多岁的妇女。他吩咐道:“你去把给周家六小姐的画拿来,她女儿来取哒。”说着把站在一旁的我一指,我赶快向伍也鞠一躬。伍瞄了我一眼,就转身回里间拿出来四个宣纸卷子放在齐老膝上。齐老就向我交代:“这一张是我送给你妈妈的,这一张就不要钱;这三张是你妈妈要我画的,这三张是要钱的,一张25万元(币制改革前),一共75万元。”我赶快把带来的钱双手奉上,齐老一张张仔细地数过就拿出几张递给了一旁等着的伍,说:“这是那天什么什么的钱(具体什么我忘了),我们俩清账了啊。”说着把剩下的钱叠好揣到大襟里面去了。伍“嗯”了一声扭头又回里间去了。我拿了画鞠躬告辞,走到前面门口再仔细地打量了看门人,还是不得要领。走出好远才恍然大悟,那是个太监!我的判断后来在齐白石的传记中得到证实,还知道“伍”是位护士。拜访过齐白石是我想起来就要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