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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店是个危险的地方

读书年代:带上所有的书回巴黎 作者:(法)安妮·弗朗索瓦


书店是个危险的地方

要送书,就得先买书,去书店、小书店,甚至是迷你书店。我狡猾地出没于各家书店,就像无奈的穷光蛋,为了赊账买东西,不得不跑遍邻里街区所有的店铺。

只有在脑子里想好要买哪本书之后,我才敢去书店。即便这样,每次从书店里出来,我怀里至少会揣着三本书。为了避免流连忘返和冲动购物,我必须设法绕过书店的橱窗,就像饥饿症患者要拼命躲开糕饼店,否则我来不及读的书就会越积越多,在床边堆得摇摇欲坠。总有一天,它们会展开报复,趁我熟睡时“噼里啪啦”砸下来。

当然,最要命的还是图书博览会。成百上千个死了的和活着的作家,成千上万本我没读过的书。只要扫上一眼,我就觉得消化不良,就像素食主义者走进了熟食批发店或者流水线养鸡场,霎时间晕头转向。不是我不想读书,是身处这个过于丰盛的图书盛宴让人心生厌腻。从展馆脱身而出时,我热泪盈眶,年年如此。

所以我总是急急忙忙冲进一家常去的书店,走向某个书架或陈列新书的桌案,抄起一本就去收银台付钱—太迟了。视线扫过《帕拉蒂娜公主书信集》时我就记住了它。就在收银台边上,还摆放着维旺·德农的《明日不再来》(Point de lendemain),书的第一页是绝妙的动词变位练习,拿来送人很好。我买下了它们,逃出书店。万幸,我只买了三本,其中两本还很薄,床头那堆书会饶恕我的。

买书也常有悲剧上演,比如书店里没有我向往已久的书:“《米德尔马契》吗?自从布尔乔亚出版社不出这本书了,我再也没订到货。要不您去桅楼书店(La Hune)书店看看吧。” 也好,顺带给我哥哥买本埃莱娜·邦贝尔热的小画册。我去了桅楼书店,他们当然有《米德尔马契》,可是奥姆尼比斯出版社(Omnibus)把乔治·艾略特的另外两篇小说也收录在一起了。我还没心情一口气读她三部作品,决定放弃。为了自我安慰,我说服自己吉姆·哈里森可能有新作面世了。可还是没有!他可真够懒的。我垂头丧气走出书店。在巴尔扎尔餐厅等弗朗索瓦时,发现贡巴尼书店(Compagnie)还开着,我冲了进去—命中注定我会买到《米德尔马契》。那堆书会把我给压扁的!卡特琳娜这下满意了,她向我极力推荐过这部作品。

我多么羡慕弗朗索瓦可以冷静从容地在书架间晃悠,多么钦佩阿尔梅勒不会被坏脾气的书店老板惹恼,而我在这里总是紧张不安,如临大敌,临了却还是乖乖走向收银台,第无数次地买下富尔奈勒的《运动员的头脑》。这本书我有三本,放在抽屉里准备当礼物的(自从有过一时拿不出书送人的尴尬经历后,我决定尽量有备无患)。我得再仔细统计一遍:一本给莱昂·莫里斯的女儿,她声称要当体育记者,却连这本书还没读过;一本给亚平宁餐厅的老板里诺,他每个星期天都要骑自行车转上一百公里;还要送给……几十个没有任何理由必须读这本书、但最终都会喜欢上它的人。

想想真有意思,这次不买,只意味着下次买得更多。

我的购书癖和书店老板不无关系:他们和我是一丘之貉。我们身上都同时具有—或者交替显现出—读书人的共性:唠唠叨叨,身闲心劳,面带微笑但脾气暴躁,心无旁骛却又感觉迟钝,具有派系意识却又不拘一格。总之,不管是态度友好还是不理不睬,书店老板的情绪已经影响不了我了。我适应了他们,他们也习惯了我。书让我们心有灵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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