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本《小罗贝尔词典》，封底用宽胶带贴了一层又一层，绑得严严实实。它风吹日晒，辛苦劳作，面容饱经风霜，肌肤黝黑发亮，躯干柔韧灵活。我在书页上乱写乱画，对词条肆意补充、添加、扩展、深化，加上划线、下划线，记录法兰西学院的训诫。尽管高负荷运作，它的工作效率依旧惊人。

我现在用的这本《小拉鲁斯词典》，封底终于也掉了—至此，我最常用的三本词典都开始了隐姓埋名的生活。

《实用拼写大全》，上下各贴了一条胶布，好像戴上了黑纱。书脊磨损了，只能看清“实用拼写”几个字。这本任劳任怨的《实用拼写》，它的插页和附录中蕴藏着无穷的财富。它无所畏惧，绝不放过连《罗贝尔词典》都望而却步的拼写难点。

典藏本的《法语同义词词典》，是花十法郎买的，替代了支离破碎的《同义词词典》（楚欧出版社新出的那个版本很糟糕。用含义相近的词来解释另一个词，有什么意义呢？既无用又无可读性—又一个神话破灭了）。

《诗歌韵脚词典》，给我的蹩脚诗歌盖上了一块遮羞布。

《分类词典》，能让我一下找到马会得的所有疾病。

《词语涵义词典》，它更有妙处—附录的插图15详解人体骨骼，图上那具骷髅高扬手臂，仿佛战场上大喊“冲啊！”的军官；插图6说明人体各个部位的学名，画着一个楚楚可怜的土耳其宫女形象—我曾无数次把这两幅插图复印下来，在他们嘴边写上一些鼓励的话，寄给萎靡不振、状态欠佳的朋友。

这些劳累过度的大部头也把我累得够呛。编完《欧洲现代科学的诞生》之后，浑身酸痛的毛病再度发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厉害。我忽然明白了其中的原因：为了校对这本书，我成千上万次地查阅了《拉鲁斯词典》、《罗贝尔词典》、《多功能词典》和《利特雷词典》。每天翻八小时词典的运动量都赶上田径运动员的高强度训练了。可见编辑工作看似脑力劳动，还是实实在在的体力活儿，这让我着实自豪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