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形意”有禅味,还在于对它的表述有时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形意拳有一种练功法叫“虎豹雷音”,老爷子请教师傅时,师傅觉得很难用语言说明要旨,就把他带到一座寺庙里,在院中悬钟上轻轻敲了一下,悬钟颤响,师傅命他把手按在钟面上说,“就是这个法子”。
有时我真有点怀疑,这么通透精深的思想居然是出自一个外表如此拙朴平常的老人之口,一度怀疑是口述者添枝加叶地故意渲染,但诸多事例交织搭配到一起,却由不得你不信。如下面这则故事,讲出的都是大俗话,却更像打出的禅语机锋,让你不禁神往。有一次李老爷子站桩,双手一抱却总吃不住劲,师傅突然发问:你抱过女人没有?他顿时隐约有悟,浑身一松,师傅跟上一句:这就对了!再有练拳如亲嘴的说法,男女嘴一碰,立刻感觉不同,意思是练拳不能光练劲,身心得起变化。“亲嘴”比喻的是“练精化气,练气化神,练神还虚”的大道理。
几天前刚看到一本洋人写的明代绘画史,内中提到一个概念叫“图像环路”,大意是说中国画的图像制品到了明代可以在不同的媒介中穿行、传递与互换,这样图像就在不同的环境中引起共鸣,通俗与高雅之间的界限自然模糊起来。这说法用于观察练拳与书法、绘画之间的“通感”,好像也同样适用。
略加归纳一点感触,评价文化似不当拘于雅俗高低的标准硬行划界,而要具体观察是否在形态上有相通互换的灵动与蕴积。现今文化被按形体漂亮与否成包打捆地做成了产业,个人的“通感”自然就无处藏身,遁形无迹了。老爷子的口语如古经斑驳,东西虽好,却眼见着层层剥落掉去,坠入了满坑满谷恶言俗语构造的虚空,感谢整理者的有心,还能让我们手捧些残片,痴痴凝神地向往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