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休要小视这些股民们,他们其中有些人早就是百万富翁和千万富翁了!”詹森见于凤至忽然为看台下那黑压压的股民们的狂热情绪所感染,急忙笑道,“在任何外国人的眼里,华尔街都是我们纽约乃至整个美国的象征。证券和股票交易早从第一次世界大战时就开始了,现在全世界共有二千多家公司在这里进行股票的上市交易。如果夫人也有兴趣的话,将来治好了病,也可以到华尔街来大显身手啊!”
“不行不行,詹森先生,您也许不知道我只是个什么也不懂的东方女人。不论在沈阳,还是后来到北平,我都是个只会陪汉卿打打羽毛球的家庭妇女而已。别说炒股票,就是家里的钱怎么花用,我也是从来不过问的。”于凤至看得眼花缭乱。她的头在台下那阵阵此起彼伏的巨大叫喊声浪中有些发晕。她从来也不曾想到过自己有一天会离开张学良和他的那个大家庭独立生活,更没想到会到美国纽约来靠自己的力量自食其力。现在,詹森在旁无意中说的一句笑话,却在这位有心计的女子心里引起了震撼和共鸣。于凤至感叹说:“是啊,也许从今以后我真的要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奋斗了。汉卿再也不会在我的身旁,那种无忧无虑的少夫人生活其实早就离我远去了!但是,难道我会喜欢上炒股票吗?我会和看台下面那些几乎不顾性命的人一样,去当一个华裔的股民吗?!”于凤至想到这里忍不住哑然失笑。对莉娜说:“真是太可笑了,我怎么会到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来呢?”
莉娜笑道:“看看也没什么。夫人,总之从现在起你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深居简出地生活了。现在你到了美国就必须适应于我们的生活环境。休要小看这座希腊式的大厦,我们美国有许许多多政治家,当初都是从这里起家的。因为华尔街40号历来就是人才辈出的所在,夫人将来也许会喜欢这个地方。虽然这里最初给人的印象确实乌烟瘴气,好像是一些市井贫民们争食的所在,可是您不要忘记华尔街也同时是个诞生富翁的地方啊!”
于凤至再也不笑了,因为莉娜和詹森虽然仅仅是触景生情地信口而言,他们的话里不具有某种特别的暗示,但是处于困境中的于凤至却本能地意识到一种危机的逼近,那就是她来美国时所带的一笔钱,到底能供她和三个在英伦就读的子女们花用多久。她担心的是,将来万一自己带来美国的所有积蓄都花光了,而张学良在国内的自由却遥遥无望,那么,她又该依靠什么来维持自己的医病与三个子女的花销呢?于凤至想到这一层,清早出门时的那种欢愉心绪忽然又被一丝迷惘与困惑所代替。她眼望着看台下面那不断涌动的人潮,心里乱极了。她情不自禁地叹道:“如果一个人不为生计所愁,相信任何人也不会到这种地方来碰运气的。詹森先生,我无法相信那些穷途末路的人,难道真可以在华尔街找到另一方天地吗?”
詹森定定地望着仪态端庄、姿容清丽的于凤至。他无法猜测此时这位中国女人纷乱的心境。但是做过外交官的美国绅士会从于凤至那微妙的神情变化中看得到她心里的隐忧,于是说:“这里确实有人从一个穷光蛋一夜间变成亿万富翁,不过,夫人,也有另外一种可怕的情况,那就是有些腰缠万贯的大亨们只因一时不慎,忽然间变得分文不存,最后从华尔街这幢大楼的平台上跳了下去,成为血泊里的僵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