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你必须痛下决心，否则难以让您的生命摆脱病魔的阴影。”在于凤至的眼里，比尔是一位外冷内热的医师。在最初对她的左侧乳房进行手术期间，比尔尽量采取了保守疗法。通过X光射线对她左乳内的三枚卵石大小的占位性病变进行确诊以后，为不使注重体形仪表的于凤至在术后感到难堪，比尔决定分别采取尽量不破坏左乳外形的手术方案，分三次切开左乳取出三枚已经发生了癌变的乳叶肿核。虽然三次手术过于麻烦，可是却可以减少乳房外面的创口。本来，于凤至以为危及自己性命的三枚肿物切除以后，就可以安心地进入恢复期了。可是就在左乳上的三处伤痕渐渐痊愈以后，有一天夜里，比尔教授却在两位美国护士的陪同之下，心急如火般地闯进了她的病室里。

于凤至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有着多年临床经验的老医师的紧张与惶悚。她从比尔的脸色上看得出事态的严重。因为老练沉稳的温斯顿?比尔自她住进医院里，始终都对医治她的乳癌表示出极大的自信。可是那天夜里，比尔却有些紧张，他对呆坐榻上的于凤至说出了许多意想不到的话，其中特别让于凤至吃惊的是，比尔说他从于凤至的病理切片中发现了新的癌细胞组织。

他说：“夫人，原来我以为您的病情尚未进入晚期，直到分别取出那些左乳中的肿物以后，我还以为一切都是乐观的。可是现在才发现，有些癌细胞并非仅仅局限在那三枚肿物上，也就是说您的整个左乳都需要切除才行！”

于凤至仿佛遭到了晴天霹雳。

“您说什么？需要摘除我的整个乳房？！”比尔教授的话对于久卧病榻的于凤至来说简直不亚于遭受到一次死刑的判决。一年前，当她在湖南湘西那座残破透风的山间破庙里，第一次听到湖南省立医院确诊她的左乳中那三块既坚硬又触之不痛的肿物为世间无法治愈的癌症时，于凤至曾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绝望。而今，在纽约的哥伦比亚教会医院里再次听到比尔报来的可怕诊断时，她蓦然感到眼前一片昏黑。“癌细胞转移！”这句话对于一个失去亲人、远离故国的女性来说，简直是无法抵御的沉重打击。

“对，为了保住夫人生命，必须痛下决心，切掉整个左侧的乳房。所幸的是夫人体内的癌细胞扩散得并不严重，仅仅局限于左乳。如果现在不能下决心切除乳房的话，那么将来一旦癌细胞继续扩散，后果将是不可想象的。”比尔一改多日来的自信与冷静，那张脸忽然变得格外严肃怕人。他的话俨如沉重的铁锤，毫不留情地狠捣在她的心坎上。

“不，这样的手术……我不能做！”于凤至无法接受这种可能毁掉自己窈窕体形的残酷决定。出身于东北第一家族的她，自知一个上流社会的女性，失去一侧乳房意味着什么。特别是像她这种具有特殊身份的人，割除一乳比割除她的任何器官都不能容忍。于凤至从前无论在沈阳，还是北平和南京，经常出席各种盛大外交宴会，所有上层人物的夫人无不注重仪表。而一个没有左侧乳房的女人，又怎么可能走进那镁光闪闪、众目睽睽的场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