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娜的话使于凤至心灵产生强烈的震颤。因为她可以拒绝比尔的严厉医嘱，却无法谢绝美国友人对自己的真诚。虽然于凤至心里仍然对神秘的放疗室充满着莫名恐惧，虽然她知道依自己当时病弱的体质难以经受放疗的折腾，可是在詹森和莉娜真诚热切的目光凝视下，于凤至再也没有婉拒的勇气了。“好吧，既然你们非要我过放疗这一关，那么我就只好咬咬牙了！……”于凤至忍住心底的痛楚，含泪答应了下来。

1941年的早春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哈得孙河与哈莱姆河交汇处的哥伦比亚教会医院。于凤至的乳癌化疗在温斯顿·比尔教授的精心护理下，得到了理想的疗效。她感到可怕的阴影正随着春天的来临而渐渐远离了她的病体。她一度枯黄的面颊也变得丰润白皙起来。容颜如窗外那迎风盛开的灿烂野花一般变得格外娇媚。

“夫人，放疗其实也没有什么可怕吧？”那一天，当护士用一架镀镍的轮椅，将于凤至推到病房外一片和煦春光里的时候，恰好迎面遇上了匆忙走来的温斯顿·比尔。这位古板而严肃的大胡子医师远远望着坐在轮椅上的于凤至，脸上露出了鲜见的笑容。

“比尔先生，谢谢您了！”于凤至对他的抗拒早随着每周两次放疗的顺利进行而变得似有似无了。可是，在她心底还残存着对放疗的恐惧。那天，当于凤至第一次被护士用小推车送进电梯，来到位于电疗科走廊深处的放疗室时，她看到光线暗淡的放疗室就心里发慌。初次接受放疗时倒没有感觉到过分的痛楚。可是在一个短短的疗程结束以后，于凤至就感觉到放疗确实可以摧残人的精神和体魄。她浓黑的长发开始随着走进放疗室次数的增加而不断脱落，前额处最先开始变得稀疏起来。

后来，每天清晨她坐在病室的梳妆台前都不敢面对镜子里的自己。她简直认不出自己了，非但浓黑的长发一绺又一绺地脱落，面孔也越加萎黄苍白起来。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深陷，流露出淡淡的忧伤，让她身临其境地体察到放疗的凶险。在那一阵子，她甚至不敢走进放疗这一禁区。可是不久她就发现随着放疗次数的增多，一个艰难的疗程结束了。

在继续进行第二个疗程的时候，那些令人痛楚的放疗后遗症竟然渐渐消失了。代之而来的则是体内滋生的抵抗力。在严寒的冬天里，于凤至一连接受了四期放疗，到了圣诞节她的第一阶段放疗终于结束了。就在一个较为稳定的恢复期开始后不久，于凤至那些掉了的头发，居然又神奇地长出来了！这使苦闷中的于凤至喜出望外。她发现放疗结束后，不仅仅她的头发长出来了，更主要的是体内的癌细胞已经大批地死亡，都被强有力的紫外线杀得所剩无几了。在新春来临的时候，于凤至的脸上现出了少见的光彩。

于凤至置身在哈克尼斯医院病房大楼后的一片葱葱树丛中。她的轮椅边是一丛丛叫不出名来的野花。姹紫嫣红的花花草草散发着沁人肺腑的清香。她住在美国纽约附近的教会医院里。现在她有一种从鬼门关里侥幸逃脱的感觉。虽然她知道再过一个月自己还要进行第二阶段的放疗，还要经受那令人心惊肉跳的电疗炙痛，也许还要重新脱掉满头新生的乌发，可是于凤至毕竟不再像去年秋冬那样，对放疗心存恐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