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锟哭着伏下身子,紧紧抱住她,不停地亲她。她的手慢慢伸进颈项,从脖子上摘下一块玲珑精致的桃形小金表,颤巍巍放在他手心里,断断续续地说:“我……很……幸福,我……去……了……”说完,头一歪,停止了呼吸。曹锟心如刀绞,涕泪交流,呼叫不已。
枪炮声愈发猛烈,喊杀声更近更急。曹锟忙将金英子放平,脱下外衣盖在她身上,又拣了些散柴碎草为她掩身。安排停当,提起皮箱,寻找战马,不料战马早已倒在血泊里死了。
曹锟夹杂在清军和朝民中间,顺着街道向七星门、静海门蜂拥。炮弹不时在人群中爆炸,人们好不容易冲出城门,刚出城二三里,突然,日军的排炮更猛烈地向人群宣泄而来,机步枪一齐朝人群扫射。原来,日军的一支部队早埋伏在这里。腐败无能的清军完全变成乌合之众,只能挨打,不知抵抗。一个个血肉之躯,就这样稀里糊涂倒下去了。
一颗炮弹,一道闪光。曹锟使劲睁大眼睛窥望,在离他二三米远的地方,大个子熊炳琦正像一头大骆驼,举着臂膀左冲右撞。“熊炳琦,熊炳琦!”曹锟叫喊着向前挤。熊炳琦回头张望,高声问:“谁喊我?”曹锟忙说:“是我,我是曹锟!”两人好不容易挣扯到一起。熊炳琦说:“大哥呀,我可见到你啦!”“兄弟,你好吗?”“好,好,你看见王毓芝和左彬了吗?”“没有,没有。”王占元在一旁插话:“他们怕不在人世了!”熊炳琦惊叫:“王占元,是你?!”“哈哈,我们又见面了。”
“哐——”又一颗炮弹落在他们附近,一股气浪,一阵血雨,再次把曹锟掀出一丈多远,有几个人相继落在他身上。他想:“完了,这下完了……”可是,他推开身上的尸体,挣扎着站起来,跺跺脚,摇摇头,竟没有受伤,那只小皮箱还死死抓在手里。他很庆幸,边跑边喊:“熊炳琦!熊炳琦!”没有回音,他不顾一切地向前奔跑。
曹锟跌跌撞撞,足不停步地随着人群走了大半夜。走了多久,不知道,走了多远,也不知道,他只是机械地、下意识地朝前走。时而跌倒,时而摔进沟坎,时而撞在树上、石头上,但为了活命,他挣扎着爬起来,继续走。终于,枪声、叫声被他远远地甩在身后。
星光渐渐引退,东方现出微白。山冈、道路、洼地、树林到处是蹒跚的身影。他们那血染的征袍大多丝丝缕缕,残缺不全,走起路来刷啦啦像披着铠甲一般。令人惊奇的是,他们还在机械地拄着枪走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