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艰难之处
小说死了,写作虚构的故事已无意义。看看那些不愿写的法国人和不会写的美国人吧。看看我吧,我不该写,只不过是因为我彻底外在于寻常的人类经验??虽然如此,但却不失相关性,因为我是新女性,我令人惊骇的历史乃是粗鄙之梦与尖锐现实的可悲混合。(我应该从那隐约却逡巡的痛苦中解脱吗?这痛苦是我奇异的光辉,是我之为我而欣然付出的代价,无人可以占有我,除非那是出于我自己的意志!)
——戈尔·维达尔,《米拉·布瑞金里奇》,1974年
艰难之处是把它们分门别类。艰难之处是好好看看其他人,看看他们看待这个世界的方式,这方式和“我”看待世界的方式可不一样!
有的变性人同意我的世界观,也有不少变性人因为我写的东西而大为恼火。我认识的每个变性人改变性别的原因都不同,有多少人拥有性别,就有多少种关于性别的真实经验。
我知道我不是一个男人——关于这一点我非常清楚,而我渐渐意识到我可能也不是一个女人,至少不是许多人所定义的那种女人。麻烦来了,我们生活在一个要求我们非此即彼的世界上——这个世界却不愿劳神解释一下“此”或“彼”到底是什么。
小时候,我周围的所有人仿佛都知道他们是男还是女。这个问题我从来没有答案,不论今昔。我从来没有机会对大人们说:“等一下,到底是我的哪方面让你觉得我是个小男生?”作为孩子,我只觉得自己是那个发疯的人,我肯定有某种严重的缺陷。
有生以来,异于寻常的性别认同一直是我最大的秘密,是我最深的羞耻。并不是我不愿和别人谈论此事,而是我们的文化从来不鼓励人们谈论这种性别出错的感受。我成长的年代里,性别的越轨者都被迫深藏于暗柜之中。那些现身柜外的人要么被放到显微镜下看个精光,要么被无聊小报奚落嘲弄,要么就在色情读物中妖艳登场,所以,隐藏是值得的,欺骗也是值得的。对朋友、家人和伴侣撒谎,装成一个远非自己的人,最痛不过如此。改变性别绝非易事,但我甘愿改变,因为所有的谎言和秘密已经让我厌倦。
这是一种奇特的谎言。它需要被表演出来——我无时无刻不在表演着那个别人以为我应该是的人。我在想那会是一种什么情形,要是有人走过来,友善地问我说:“嗯,年轻人,你觉得自己是哪一种,是男生还是女生?”我在想,要是我不曾惧怕因为答错了这个问题而备受打击,生活又会是什么样子?你瞧,“变性”从来就不是一场对话的恰当主题——在晚餐桌上,在更衣室中,在座无虚席的餐厅里。
现在,我试着让提问变得容易一些。我告诉人们,一个真诚的问题不会让我受伤,此话不假:冷酷的观点才会造成伤害,提问不会。但是人们仍然不肯轻易提问,或许是出于礼貌吧。大家都对一个人性别的本质避而不谈。好像非得借助某种特殊的场合,比如我的客厅、电视采访或者某所大学的讲台。不说也不问才是“有礼貌的”,这令人难过。不过孩子们还是会提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