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哪个逃犯?或者,谁是那个蒙面人?(3)

性别是条毛毛虫 作者:(美)凯特·伯恩斯坦


到了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我接受了这个文化对无性别或者非传统性别的恐惧和仇恨。人们深深害怕自己没有性别。而我几乎一辈子都像咀嚼一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一样,咀嚼着这种恐惧。而现在,我希望抛开它了,我希望看看要是没了它,地球还转不转。这个文化根本不鼓励我战胜这种恐惧。正相反,这个文化让我在两扇门之间疲于奔命:

男孩或女孩

男人或女人

女士或先生

猫或鸡

基佬或拉子

从四岁起我就知道,自己当男生是错误的,而一生中的大部分时间,我都在逃避变性的欲望。我躲进了教科书里,躲进了通俗小说中,躲进了酒精和毒品之间。我用南美土著的幻术、用基督教科学论派的信仰来麻痹自己。我像鸵鸟一样,埋首于电视节目、大学生活、一连串的情人、三次婚姻。由于我是作为一个男孩被抚养的,我不曾得以体验在这个文化中作为女孩长大是一种什么感觉。我仅仅能够暗中观察,儿时的我,所能看到的不过是着装和举止的差异。我还记得自己当时暗中记下一份清单,里面写满各类的手势、短语、体态、装束。夜里,当父母睡去,我就偷偷照单练习。我把毛毯当作裙子披在身上,我还站在镜前假装镜中人是最近我暗恋的那个同学——这一切让我羞愧。

我着了魔,而就像大多数着魔的人那样,我自己总是最晚才知道事实。我们的文化也对性别着了魔——而一如既往地,文化将是最后一个发现自己是多么痴狂的人。

我们为何不发问

我知道一定还有其他的孩子——不论男孩或女孩——曾经站在卧室的镜子前,被这个充满懊恼的地狱俘虏。但我们自己无法理解这一切,无法将所作所为诉诸言辞。于是,人们给我们造出了替身,并且很快渗透进了艺术和传媒的各个角落:诗歌、舞蹈、音乐、雕塑、绘画、电视、电影——在你可以想象的任何一种艺术形式当中,都可以见到性别暧昧不明或者性别与众不同的人的形象,这些形象全都不是我们自己塑造的,这些形象从来无法表达我们的心声。

主流文化倾向于通过强化刻板印象,来对少数群体实施殖民和管控——对跨性别群体亦是如此。我们遭到取笑,但我们不会因此恼怒,我们不会团结起来发出抗议之声,因为,我们还是散沙一盘。这一切即将改变。

我们从来不曾适应男性/女性、男人/女人、男孩/女孩的文化二元论。我们是些小丑,是性的客体,是无数小说中神秘不可捉摸的人物。我们是精神病患者,是凶手,是充斥电影的犯罪天才。观众们很少亲眼看到跨性别者的真实面容。他们听不到我们的声音,看不到我们书写的文字。太久以来,我们跨性别者都在玩着一种躲藏的游戏,戴着面具出现在城镇中,并且在被发现真实面目之前逃遁。我们绝不会告诉任何人我们是谁,因此,我们也从来无法发现彼此。这一切现在即将改变。

你瞧,当我们走进一家餐馆看见另一个变性人,我们把头转向一边,假装我们不存在。我们没有会心一笑,也没有暗中眨眼,没有给个信号,或者握一下手。我们无法那么做。我们仍然在孤独中颤抖,害怕被识别出来,我们甚至在自己同类在场的时候,也仍然感到孤独。

沉默等于死亡。

——ACT-UP①[1]口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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