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长沙以后进入省立高等中学的半年,以及在第一师范的5年半的学习中,毛泽东并没有完全忘记梁启超。在现在保存下来的读书批语、笔记和书信中,或隐或显,或直接或间接,都能看到梁启超的影子。例如1915年到1916年的反袁斗争中,对“筹安会”的鼓噪,梁启超在家信中说:“实不忍坐视此辈鬼蜮出没,除非天夺吾笔,使不复能属文耳。”(《梁启超与娴儿书》(1915年8月22日),见《梁启超年谱长编》第720~721页。)他曾著《异哉所谓国体问题者》、《上大总统书》等文,讥斥“筹安”诸君子,强烈反对帝制复辟。后来参加蔡锷讨袁起义后,他又连著《军中敬告国人》、《袁政府伪造民意密电》、《袁世凯之解剖》等文,笔力雄浑、锐利酣畅,社会影响很大。毛泽东在第一师范通过学友会,将汤化龙、康有为、梁启超三人有关反袁及对时局不满的文章,编印成册,题为《汤康梁三先生对时局之主张》,广为散发。1916年6月袁世凯死后,梁启超转致力于南北和解,提出恢复约法、召集国会、惩办祸首、北军撤还、废巡复督、善后会议6项和谈条件。(《致各都督与总司令电》,见《饮冰室合集?专集之三十三》。)并认为“闻有赦免祸首明令,时论哗然,恐增口实激大变。虽未得严惩,亦岂可于人心惶惑时,更姑息以危国本?”(《致熊秉三等电》(出处同上)。)毛泽东这时对时局的见解,也跟梁启超大体相似,主张“南北和解”,有限惩办祸首,稳定政局。这见于1916年7月25日致萧子升信:“国局自上月30日约法、国会、内阁三大问题解决后,南方相继取消独立,撤除军务院,渐趋统一。此由于南部诸英之深明大义,段氏之中枢翰运,黎公之至诚感人,具力尤多。”“前言附和帝制者,不可穷惩,虽然,具诸罪魁祸首,为塞后患,励廉耻起见,又何可不治,庶几震竦天下之耳目,而扫绝风霾腥秽之气。故拿办八人令下,人心奇快。阅报至此,为之惊骇。此衮衮诸公,昔日势焰熏灼,炙手可热,而今乃有此下场!”(1916年袁世凯死后,黎元洪接任大总统职,宣布恢复民国元年临时约法,重行召集国会,裁参议院,改政事堂为国务院,以段祺瑞为内阁总理。南方的军务院于7月15日宣布撤销。7月14日,黎元洪下令惩办洪宪帝制祸首杨度、孙毓筠、顾鳌、梁士诒、夏寿田、朱启钤、周自齐、薛大可八人,但以后并无何结果。)在7月18日、25日致萧子升的信中,毛泽东表示从稳定政局的角度出发,他不赞成逐走劝袁世凯称帝的“一等侯”汤芗铭。他认为“湖南问题,弟向持汤督不可去,其被逐也,颇为冤之,今现象亦紊矣”。“暴徒乘机报复”,“稍有帝制嫌疑者即斥去之”,致使政局动荡不稳。“湘省之祸,比之辛亥为烈矣。”“杀机一起,报复未已。法兰西之祸,最为可惧,不谓此次竟演此恶剧。”(民国初年,湖南为南来北去、北去南来之军阀混战战场,兵祸频仍,百姓深受其害。汤芗铭败退时,桂军陆荣廷入湘,骚扰抢掠。毛泽东在信中说:桂军追汤,“劫其饷械,连同省中所掠,捆载而归”。“即如弟校,寸草皆为拾去。小学有湘军残械,以八人守之,彼乃尽取去,又缚八人者而欲杀之。故去桂军,人人以为如去虎也。”时程潜率部驻长沙,宣布汤芗铭十大罪状,湘军内部正相互争权夺利。)汤在湖南曾大杀民党分子,被湖南人咒为“汤屠”。毛泽东的这些意见与当时湖南舆论是大不相同的。不过他这同情汤芗铭的态度并没有保持许久,在这之后的一些有关文章中,就对汤芗铭持谴责态度了。
此外,在《伦理学原理》一书的批语中,常见“参见梁启超”的某种评论,或将书中文意与梁文相比附,借助梁文加深对该书的理解。在1917年8月23日致黎锦熙信中的“今日之我与昨日之我挑战”,就是直接援引梁启超的《政治学大家伯伦知理之学说》一文。关于“英雄”、“豪杰”的历史作用;将人分为“圣贤”与“愚人”两类;以“慈悲之心,以救小人”为特征的佛家平等观念;尤其是以“变化民质”、“启迪民智”为救国图存根本要义,等等,在《伦理学原理》批语中所反映的这些观点,也都或深或浅出自梁启超的影响。
毛泽东在东山学堂念书时,就接触到了康有为和梁启超的著作。后来他对斯诺谈到这一段往事时说:《新民丛报》“我读了又读,直到可以背出来。我崇拜康有为和梁启超”。1949年在他撰写《论人民民主专政》一文时,谈到“自从1840年鸦片战争失败那时起,先进的中国人,经过千辛万苦,向西方国家寻找真理”的进修,还把康有为称做“在中国共产党出世以前向西方寻找真理的一派人物”中的一个代表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