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一段时间的联合国救济总署视察员之后,我觉得很苦闷。国民党统治区的事情太黑,又找不到去解放区工作的办法,除此之外,我所担任的职位也让我感觉不妙。去湖南出差那次,和我一起的还有两个视察员,一个刚从美国海军退役,原来在歌乐山中美合作所工作,很年轻,另一个与美国中央情报局的前身OSS有关系,为人阴沉。这两个人只对一件事感兴趣:买卖金条。由于交通阻隔,当时各地金价差别很大,只要带上一小袋金条,就可以发大财。这两个同事一站一站买卖金条,很兴奋,完全不管我在做什么,所以写的报告都是我一个人独断专行。去中原解放区之前,给我交代任务的首席视察员——刚从陆军情报部门退伍的一位上校——装作漫不经心地说起,如果我在解放区“碰巧”发现中共不为外界所知的情况的话,他会乐意听一听。我提交了宣化店的工作报告之后,我的一位上司邀我去他的寓所谈一谈。他是位非常友善健谈的美国籍联合国高级官员,他表扬了我的工作,说我的两份报告都写得非常好。然后问,看起来你喜欢解放区?我作了肯定的回答。他说,为了奖赏我,将让我连升两级,并派我到共产党力量强大的东北工作。我还没来得及高兴,他又说有两件事得请我帮忙,不过不是什么大事,相信不成问题。第一件,他让我修改湖南之行的报告,只需改得比较“技巧”而已。他请我删除其中涉及的美国官员强奸其女秘书的事——这是那位女秘书亲自向我控告的。第二件,关于我的工资。他说,他很好奇为什么我一直没有领取生活津贴。联合国发给我们的工资非常丰厚,月薪六百美元,对于一个在中国生活的单身男人来说,这笔钱已经大大超出了我的需要。我们还享受免费住宿、交通以及日常用品,此外还有每天十六美元的补贴。在遍地饿殍的中国,领这些钱真的让我于心不安,我觉得至少不应该再领津贴,把这些钱节省下来,可以救助更多的中国灾民。我如实说了自己的想法。我的上司说,我们很敬佩你的理想,不过,我要提醒你想一想,你这样做会让别人感到为难。纽约的会计师来中国查账时会想,既然有人可以不要这笔津贴,那别的人应该也不需要,所以我劝你还是把你的津贴领了吧。
我二话没说,转身就走,第二天我就辞职了。
看来只能回美国去了。我订了船票,去跟宋庆龄、廖梦醒告别,宋庆龄却建议我去南京与周恩来道别,说既然你们已经在宣化店认识,就去告个别吧。我去了南京,在梅园新村见到周副主席和小超大姐,周恩来说,你不要急着走,等我设法让你去延安,亲自去见毛主席,看看我们老区的建设和学校,这样你回美国就有丰富的材料可讲可写了。我对他说,如果有机会留在延安工作,我很愿意,他说这个到时候再说。他告诉我,有一个叫普莱士(Mildred Price)的美国人正在上海,她要去延安,可以设法带我前往。普莱士女士我本来就认识,她是北卡人,也是美共党员,她在纽约组织了一个“援华委员会”,实际上是援助中共的,她的丈夫也是个左派。
我当然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