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高兰一直在默默垂泪,觉得这个除夕夜特别揪心。夏默走到床边,用手按着妻子的肩膀说,大过年的,别掉眼泪了。
高兰擦去眼泪,说,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好不容易等到“四人帮”粉碎了,总算能过个团圆年了,谁知道又插出这么一杠子,建国也太不让人省心了。
夏默说,我看建国做的还是对的,曹慧不是去帮着问了吗,人家说,过了年就能放建国回来,你别担心了。
夏建红一边听着父母亲的对话,一边耐心地拧了一把毛巾,帮坐在一把木椅上的刘妈洗脸。刘妈连着去诊所看了几趟病,吃了好几盒消炎药,也连着吃了好几服对面老中医开的中药,哮喘也不犯了,精气神回了不少,只是老人的神情还总是忧郁。夏建红知道这是她想念儿子金锁的缘故。
夏建红总是安慰刘妈说,金锁保不定已经回到凤阳了,我听隔壁的田源亲口说的,金锁说他要回村子带领大家搞生产。等您把这几服药吃完了,我就陪您回凤阳去。
这时候刘妈就点了点头,两行泪珠蜿蜒在脸上的那些皱纹里。
窗外有鞭炮响,一声接着一声,但是屋里的人却再也不发一言。原本应该一家团聚的除夕夜,却成为夏家度过的最为难熬的一夜。田志远端着一盘自己做的红烧鱼放到桌上,可是答应除夕回家的曹慧却迟迟不见身影。田志远的厨艺其实很差,这鱼也烧得肉骨分离,不成个形状,但是家里过除夕,也总不能灶间不开火吧。
田志远看看时钟,已经过了八点,他推测曹慧又被什么事儿困住了,便冲着里屋的田源大声喊,儿子,不等你妈了,咱爷儿俩自己吃吧。
田源无精打采地走出房间,冲着父亲说,再等等吧,不是说要等妈妈的吗?爸,今天你俩可不许再吵架呀,大过年的,好好谈谈,破镜重圆算了。别老是一见面就掐,一分手就想,跟小孩似的。
让妈妈除夕回家过年是田源一再提出的要求,除了过年全家团聚的意思之外,田源还有一个重要的目的,是想通过这次家宴从妈妈嘴里探听夏建国被拘留的信息。他在电话里托了妈妈好多次,可是这个坚持革命立场的妈妈总是支支吾吾,没说答应去打听,也没说不去打听,直叫田源寝食难安。
想到建国哥哥在拘留所里可能遇到的拳打脚踢,田源就想哭。他好几次想,是不是我去派出所自首换出建国?这个想法后来却被任燕教训了一通。任燕说,你赔进去,建国也不见得能放出来,要么把你们俩都关在一块儿,你就陪建国多说说话。这一番话说得田源再也没有了声气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