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二人又要开吵,田源赶紧调和说,大过年的,你俩可千万别吵架,求求你们了,这么老吵架,妈您还怎么回得了这个四合院啊?我是巴望着您早点住回来,我都馋死您做的炸酱面了。不说我馋,我爸也馋,都十年没吃上您做的这道美味了。
听儿子说到这里,田志远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口水。
曹慧的炸酱面做得确实好,她是五十年代定居北京后向老北京人学的这门手艺。每次做炸酱面,她都把黄瓜、芹菜、豆芽、青豆、黄豆切好或者煮好作为菜码,然后把肉丁和葱姜放在油里炒,再加入黄豆制作的黄酱。把这样做成的炸酱以及菜码浇在面条上,就别提有多香了。田源自打懂事起就总是缠着妈要吃炸酱面,一礼拜起码得吃两次。
田源吃得高兴的时候,还会学着胡同里那些北京老人的腔调说一段关于炸酱面的顺口溜,一边说一边手舞足蹈:青豆嘴儿,香椿芽儿,焯韭菜切成段儿;芹菜末儿,芦笋片儿,狗牙蒜要掰两瓣儿;豆芽菜,去掉根儿,顶花带刺儿的黄瓜要切细丝儿;心里美,切几批儿;炒豇豆剁碎丁儿,小水萝卜带绿缨儿;辣椒麻油淋一点儿,芥末泼到辣鼻眼儿;炸酱面虽只一小碗,七碟八碗是面码儿。
看田源这么说着、唱着、跳着的时候,田志远与曹慧不止一次地说,这小子大起来肯定会演戏。看他一说话,眉毛眼睛都会动,是个角儿。
要不是“文革”突然轰轰烈烈地来临,一碗热腾腾的飘着奇香的炸酱面还得长长久久地放在这个小家庭的餐桌上,田源的顺口溜还得再乐呵呵地演唱一遍又一遍。然而,革命来了,革命连一碗炸酱面也容不下。
田源这时候赶紧为眼看就要大吵的父母亲灭火,求他们千万别在大过年里红脸,一边就急急地说,现在我先去给夏伯伯、高阿姨送情报去,你俩先聊着,爸爸您赶紧把我妈搬回来的日子定了,我看您馋炸酱面都馋得咽口水了。
说完,田源撒腿就跑,根据他多年的经验,接下来田志远和曹慧将有一场旷日持久的口舌大战,绝对不是他能劝得住的,炸酱面的香味与革命原则的严肃性根本不能相提并论。田源可不想夹在中间当靶子,还是溜之大吉为妙。
田源兴冲冲地跑向夏家,准备向大家宣布夏建国即将被释放的消息,刚绕过庭院假山就看见一个可疑的黑影犹犹豫豫地晃动在夏家门口,而且大老远就能闻到这个黑影身上所散发出的一股刺鼻的臭气。田源脑袋一炸,立即摆开一副格斗的架势,冲那黑影厉声问,谁,谁在那儿?
那个黑影听到身后有声音,便回头说,我来接我妈,我妈可能是住在这儿吧?田源说,你妈怎么会在这儿,你到底是谁?那个黑影说,那么夏建红是不是住在这儿?夏建红是下到我们那个村子的,我妈是夏建红的奶妈。刚说到这里,那黑影就猛然一声大叫,田哥,你怎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