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着宝拉的红色凯迪拉克转遍了整座城市。因为她自己不会开车,所以将方向盘交给了宝拉。多年之后,宝拉亲切地说起这个女孩来:“像一只惊弓之鸟——她很年轻,也很可爱,脸上表情丰富,但是透过她的眼睛,却能看出她内心的烦乱。”她对这个伟大的国度一无所知,她的语言也并不流利。然而,她绝对不允许自己犯错。就像父母经常对她说的那样,她应该做最出色的那个人。她低下头,默默地积攒力量,装作自己无所畏惧。连她第一次旅行的翻译乔瓦娜也记得这个女孩的复杂性格:“她很脆弱,但是她把侵略当作自己的铠甲。她会先发起进攻。结果就是,美国人经常被她吓得不轻。”
宝拉还记得,她没什么朋友,特别是几乎没有女性朋友。奥莉娅娜不喜欢同女人相处,她常说她们太容易背叛:“她心中的神话就是父亲爱德华多和大伯布鲁诺,她一直谈论他们两人。”她成了保拉的丈夫——比尔很要好的朋友。“她从他这里吸取采访的灵感,比尔帮她处理这些采访,这也十分罕见。”带着这份好奇心,她在日后成了一名伟大的旅行者,但是她惧怕飞行。“我还记得,有一次我们一起坐飞机,在飞机起飞后,她马上从包里拿出了一片刺绣开始忙活起来。‘我需要做这些活来帮助我忘记我们正处于高空中’,她跟我解释道。”她十分擅长做一些细微的活儿。从巴黎到米兰的航行中,她能够绣出两片叶子,宝拉给一位男性朋友这样写道。从罗马到纽约的航程中,她可以完成两朵配有叶子的花朵。
在加利福尼亚的那一个月的时间,帮助她近距离地研究了美国明星们的世界。好莱坞有半个多世纪的历史。一八八七年——当一名中西部地区的清教徒先锋——哈维·威尔考克斯,决定抛弃污浊腐败的洛杉矶,定居于此的时候——这里仅仅是一片被野生橘树和冬青覆盖的荒野。威尔考克斯太太将他的这片大牧场称为好莱坞,正是取自冬青林之意。她并没有想到不久之后,市长将会准许电影制作者——一名叫作威廉·塞里格的人在不远处的露天场所拍摄胶片。三个反抗爱迪生电影专利公司的托拉斯反叛青年——萨缪尔·戈德温、杰西·拉斯基和赛西尔·德米尔——租用了大牧场中的一间牛棚用来拍摄电影。接下来发生的事都是众所周知的了。
奥莉娅娜尝试着用批判的眼光打量一切事物,和《欧洲人》的读者们一同发掘美国的现实生活。她还是一如既往地想什么就写什么,语言真诚且不加任何修饰。她感觉这座电影之城是“愚蠢的且天才云集的,腐败、堕落和清教徒式的,娱乐而又喧嚣恼人的”。令她好奇的是,连比弗利山庄的宾馆也被老鼠入侵并筑了窝。到了晚上,它们啃食物品的声音听起来比托斯卡纳的蝉鸣声还要喧闹嘈杂。对待每一件事,她都能从娱乐的眼光和严谨的职业视角去审视,从不遗漏任何一处细节。她和前罗马尼亚的流亡者让·尼古拉斯科成了朋友,他曾经在巴黎当过画家,现在则是最伟大的导演之一。为了时刻提醒自己很有钱,他强制自己去购买各种艺术品。她拜访了葛丽泰·嘉宝的别墅,多年之后,她们两人在纽约也成了邻居。她也和光荣反战时期的遗存者——玛丽·碧克馥见面。她接待了奥莉娅娜,并使用法语交流——她始终相信,欧洲人只讲这一种语言。
奥莉娅娜的笔记本里满是文字,她十分擅长捕捉小的细节。一位年轻的出租车司机、加利福尼亚大学三年级的哲学学生,向她提出了一个意想不到的问题,让她感到十分震惊:“您来自意大利,请您告诉我:南尼什么时候统一了萨拉盖特?”好莱坞天主教的神甫等待所有的演员都坐好,然后他喊一声“OK”,就可以开始进行弥撒仪式。公墓的导游领着她们参观了一个房间,上面装饰着一幅列奥纳多·达·芬奇《最后的晚餐》的翻印版本,和保存在米兰的原作相比,引导员对这幅翻印更加赞不绝口:“这幅是新的,而且这幅也更为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