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澜:相比较而言,哪种给你带来的困惑更大?
王小帅:我觉得更难办的是票房,困惑更大的是票房。票房,让电影导演爱恨交织,也让王小帅纠结不已。他会为了票房到各个电影院没完没了地做宣传,然而似乎又放不下文艺导演的自尊,去迎合商业市场的品味。这也导致他在电影票房成绩单上屡屡不尽如人意,甚至被网友戏谑地称为“中国四大零票房导演之一”。王小帅的难题,究竟在哪里?
杨澜:你比如说《青红》吧,很感动人的一个故事,各种戏剧冲突的元素都有了。所以有人就会说,你就再多编那么一点,演员表现得再极致一点,观众的情就被煽起来了,就哭了,就眼泪就下来了。你为什么那么有节制,到那儿就戛然而止了。这是不是你某种精英主义的傲慢在里面?
王小帅:最后几个字我不知道怎么解释,精英主义的傲慢?
杨澜:就是说你明明可以做到的,但是你没有做。
王小帅:都没有。我也很希望通过自己一步一步,一点点努力,让一部分观众能够看我的电影。既不能大笑,也不能痛哭流涕,但是从一种冷静、理性和节制中感受那种光芒。
杨澜:你在做一件特别奢侈的事情,知道吗?如果你是一个作家,或者一个画家,的确任何的节制和表现,都是你自己的事儿,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但是电影是个花钱的事儿。
王小帅:没错,没错。所谓的电影,一定是要把成本在商业的风险上缩到最小,让导演的想法能够释放出来。假如拍一个大型的艺术片,用了几千万,但是说它是艺术片,这就不对了,你就失去职业的道德了。你说拿个几千万,一个亿,然后又号称我去拍艺术片,那就不是,那就是商业片,要对这个负责。该哭哭,该笑笑。该喜剧,该无厘头,演员表演的时候该声嘶力竭,该见到亲人死了,啊,抱头痛哭,啊,眼泪。老百姓觉得这个表演得好,那么我承认这个就是。但是我做的是另外一个东西。王小帅曾说,若要在第六代导演中,排一个名气与收入严重不成正比的榜单,自己定是第一。他也曾揶揄,拍了二十多年的电影,还没有从“青年导演”变身“著名导演”。电影没有带给他想象中的名与利,而他又在坚持什么?
杨澜:如果你一直在作画,是不是会和现在有很大的区别?
王小帅:如果我要是继续弄的话,可能也获得像当代艺术一样的,比较火爆的市场回报。即使那样的话,我也会羡慕导演,我也会梦想一下我应该拍电影,我也会回过头。如果我现在是画家,现在我也会想当年那个电影学院,如果坚持考,或者考上了该多好,我还是愿意去,我估计会有这样的一种遗憾、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