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澜:是笑了还是哭了呢?
王小帅:赶紧把门关上,地上都是灰,两个脚一蹲,号啕大哭。
杨澜:哭什么呢?
王小帅:也不知道,这种哭,说不清啊,也不是伤感,也不是难受,一种感触吧。王小帅从福建电影制片厂不辞而别回到北京,开始了独立拍片的生涯。那时候的他,没有钱、没有名气、也看不到未来,有的只是大把的时间和对电影的巨大热情。他的一位好友描述道:“王小帅最落魄的时候,连房子都租不起,成天背着个大床垫在街上溜达,边溜达边筹划拍电影。”
杨澜:最绝望的时候是什么呢?因为你也说过最早的两部片子是在非常极端的情况下拍出来的,极端到什么程度?
王小帅:那时候保定厂是专门为我开的洗片槽,都几十年不用的胶片了,把它生锈的全部咔碴咔碴掉,药水重新配好。片子全进去了之后,我在边上拉别片。轰隆一声,一片漆黑。我当时还想不过来,怎么了,停电了。眼看着片子煮在槽子里,没办法,全费了,当时呼天天不应。然后保定厂那个车间里,几个人哈哈大笑,我说你们还笑什么啊?他们说小伙子你太倒霉了,我们这儿十年二十年不停一次电,竟然被你赶上了。
杨澜:那时候真会觉得自己特别倒霉吗?
王小帅:经历过这种事,我不能再有第二次,一定要把它弄完,无论发生什么。2003 年,中国电影开始产业化之路,王小帅、贾樟柯等地下导演纷纷“上岸”。然而挣脱了体制制约之后,他们发现自己正面临更加严峻的挑战,那就是“票房”。
王小帅:2003年,广电总局开了个会,电影要市场化,自谋生路。我马上意识到,赶快把我这么多年想拍的像《青红》《我11》拿出来。其实我拍电影不是说我要地上还是地下,不是说我地下我就怎么怎么着了,我地上我就唱颂歌了,不是,我拍电影的宗旨是一以贯之的,没有变过。
杨澜:你还是要表达你要表达的东西?
王小帅:我还是我的东西,我没变,你甭管我。于是想赶快把《青红》拿上来,拿上来之后,当然最后的结果就是,大家都知道这个电影,但是就是票房不好。一下子也遇到新的课题,就是说这个事情到这个节骨眼上了,又遇到问题了。而这个问题现在慢慢地凸显它的严重性,要把票房不好,变成你这个影片本身的标杆了。这一下我觉得这是一个新的课题,但这个我也觉得不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