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我去探望充和,我们三人就开小曲会,整天唱曲。我看见小吴只有一管充和自制的铝笛子,经常要转调。虽然他已学会了不同调门的不同指法,我觉得他如果有一根尺字调的笛子,吹六字调时可以用正宫调的指法,比较省事,而且可以吹出低音的尺(re),声音也比较好听,所以最近去看望充和时,就带了一根尺字调笛子送给小吴。
小吴才拿起笛子吹“琴挑”【懒画眉】,就被充和察觉了,说:“声音怎么啦?”我说:“他吹的是我给他的尺字调笛子。”充和说:“为什么要用两根笛子?我们都是一根笛子吹七个调门。”我说:“现在我们都用两根笛子转调,用尺字调笛子转六字调,用小工调笛子转正宫调。”充和说:“我只用一根笛子,而且是平均孔的。不像你的笛子,孔的距离有长有短。”我说:“我在台湾的时候,吹的笛子也是平均孔的,可是现在我没有选择,所有笛子都是改造过的,因为现在所有乐器都按照西洋钢琴的音来定音。如果用老的平均孔的笛子,音准就跟别的乐器配不起来了。现在昆曲的世界已经变了,我不能用平均孔的笛子给别人伴奏了。”
充和听了我的话,十分不悦,说:“我已经快一百岁了,难道还要我来适应你们的昆曲世界吗?”这时,我才发觉事态严重,连忙说:“不是,不是,当然不是。我们当然要适合你的昆曲世界。”于是我把送给小吴的笛子收回,并对他说:“你最好不要用这管笛子,免得把音准搞乱了。”
充和说:“我早就知道昆曲已经改变了。现在唱曲的人都不讲究咬字吐音。才学了几天曲子,就急着上台表演,而且身段变得毫无道理的繁复。真正的昆曲到了我这一代就传不下去了。”我想到与我年龄相仿的曲友们,不少人曲不离口,经常登台,但是真正识得曲中三昧,唱来声情并茂,而且连人都变得和昆曲一样雅,一样细致的,几乎一个也没有。尽管如此,我这一代的曲友还曾经听过、看过上辈曲家唱曲和表演,并曾亲聆教诲,真正接触过传统的昆曲。现在喜爱昆曲的年轻人比以前多了,但是没有机会跟昆曲老师们学曲,都是昆曲录老师(录音和录像)的弟子,难怪越学越走样,唱的是昆歌,舞的是昆舞。
有人曾说充和老师是我们这个时代“最后的闺秀”。其实,她和甘纹轩老师、叶惠农老师,也可说是我们这个时代几位“最后的曲家”了。
昆曲变了,现代化了,这是不争的事实。爱曲如痴的我,除了惋惜、叹息外,真的是无可奈何!
(季轮) 《中央日报》 一九三七年七月二十日
青岛这地方简直没得使我发呆。我真愁着过一些时候,我会变成最不会说话的人了。幸亏在寂寞的时,有一支笔可以乱涂涂,但是描也描不出,画也画不出,写也写不出,在感到有一点微风时,浪花轻轻地拍着沙滩上的石块,那石块像老祖父一样立着一动不动,尽着他孙儿们来顽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