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位是姜宸英,77此人是颇有文名的学者。他在略述曹玺经历与栽种楝树的来龙去脉之后,对曹寅的称颂了无新意:
周览旧署,惜亭就圮坏,出资重作,而以手植之楝扶疏其芳叶,遂名之为楝亭;攀条执枝,忾有余慕;远近士大夫闻之,皆用文辞称述,比之甘棠之茇舍焉。
(昔周公小憩于甘棠树下,后来歌谣传诵久远。)姜宸英接着略述织造的沿革,并指明明朝实亡于宦官滥权,然后又把曹玺的官场资历和文人对曹寅的应和重复了一遍,最后写道:
辛未五月,与见阳张司马并舟而南,司马出是帖,令记而书之。舟居累月,精力刓敝,文体书格,俱不足观。聊应好友之命,为荔翁家藏故事耳。78
姜宸英在这里指称张司马而不是曹寅,这位好友的谦冲虽然可能真的是发自肺腑,但通篇却有一种敷衍的味道,甚至有一丝愠怒。但后来曹寅与姜宸英还是成了好友。
现存集刊系出自五十四人之手,其中有二十六人未列名常见的清人传记史料,79所以不能说曹寅只找有名望之士;而在这二十六人当中,泰半可能是曹家的朋友,名并不见于经传。其余之人,可作为用来衡量曹寅在网罗名士方面成功的程度。
结论是曹寅的确相当成功,因为在这部集刊之中,有二十人以上是名重一时的学者、作家、诗人:1673年的廷试榜首韩菼;80
公认的清代第一诗人王士禛;81经师、官员徐乾学;82以善于决断疑案著称的宋荦;83《明史》的编修王鸿绪;84戏剧家顾彩。85曹寅延续他在京城的做法,这部集刊的作者除了早年友人之外,至少还有四人应博学鸿儒科中第:严绳孙、吴农祥、秦松龄及徐林鸿。86
有关这部集刊的作家,最耐人寻味之处在于除了纳兰性德之外,没有一个是满人。这些参加博学科考的人里头,有些人起初对清朝十分疏离,至少有四人仍忠于明朝:前面提过的恽寿平;毛奇龄是个难相处、不受欢迎的人物,87他曾加入明军参战,后来漂泊多年,最后参加博学科及第;杜濬曾为忠于明室的冒襄编纂文集;88、89以及陈恭尹。90陈恭尹的父亲和三个兄弟于1647年举兵抗清,兵败殉国,他在1658年放弃反清,此后归隐山林,直到1678年被控勾串三藩、为文排满而入狱。出狱之后,陈恭尹第一次开始与新朝官员往来,但始终以“遗民”自居,心向前明,从未出仕。
我们难以得知,像这样的人为何会应允为这部追思集刊题写文章,曹寅又为何去找他们?当代有位作者推断,他们其实是迫于无奈,因曹寅是内务官府的宠臣,大权在握。91但是并无证据显示年轻时的曹寅有此能耐。较有可能的原因是曹寅拿钱出来,或是直接出资请画家作画,或是间接通过款待或协助那些写文章的人。历史学家周汝昌聚焦研究曹寅与杜濬、杜岕兄弟的交往。孤介峻厉的杜氏兄弟长曹寅四十岁,且一心向明。周汝昌发现答案在于曹寅天资聪颖,富有魅力。“他就是这样的人。”92想当然尔,曹寅若不是与他们志趣相投,曹寅肯定跟他们处不来,而同样有意思的是,他们在某些方面有着共通的背景。